而她,用一把火,結束了這十數年的幸,和十數年的不幸。
如果死於意外,她還是正妃。
城兒,便還是嫡子。
如果等待被廢,她沒了正妃之位。
城兒,便失去了一切。
這是她的選擇,也是她這單薄而脆弱的三十年生命裏,唯一勇敢的壯舉。
她曾經像縮頭烏龜一樣活了十幾年,以爲只要低着頭,就能躲避一切苦難。
但這一次,輪到她,迎難而上。
大火在呼嘯,身體髮膚在燃燒,外頭恍惚聽到了熟悉的男聲,和孩子們歇斯底里的哭叫。
但很快,她就聽不到了。
失去只覺得最後一刻,她向上天祈禱。
希望老天能賜予一個人,代替她,好好的疼愛,這幾個,孩子。
太子自焚了。
虞非城帶着一衆人等急匆匆趕到的時候,大火已經被撲滅,地上躺着數十具焦黑的屍骨。
也許是事出突然,他們一個個哭叫着往外掙扎,導致屍體形狀扭曲,奇形怪狀,慘不忍睹。
只有最中間的一個,盤坐在地,雖然也焦黑如炭,但卻十分安詳,不動如山。
虞非城的步伐登時僵在了原地。
季雲舒倒是虎目圓睜,大叫了一聲“太子哥哥”,便飛撲了過去。
誰能想到,前幾日還在乾清宮裏生龍活虎的男人,現在竟然成了一具角石。
季雲舒接受不了,單膝跪在地上,眼眶通紅。
喬連連蹲在他身畔,輕撫他額頭,想輕聲安慰,又不知道說些什麼,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。
“爲什麼。”季雲舒神情恍惚,“他不是跟城兒針鋒相對嗎,他不是要扶持虞非昇嗎,爲什麼他要自焚,爲什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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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人能回答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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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迷茫的還有虞非城。
他穿着嶄新的龍袍,持着沉重的玉璽,望着最愛的爹孃。
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。
應該很幸福不是嗎?
尤其是他最狠的那個人已經成了一具焦屍。
可爲什麼心會痛,呼吸會沉重呢?
虞非城又想起親孃離開那晚太子的眼淚,已經三十而立的男人像發了瘋似的嚎啕,在院子裏尋來尋去。
虞非鵲怯生生的湊過去問,“爹,你在找什麼?”
“我在找阿袖,在找我的阿袖,我們纔在一起十幾年,我們還有幾十年,爲什麼她不見了,她去哪裏了,她爲什麼不回來。”太子痛哭出聲。
虞非鵲便也陪着他哭。
爺倆哭成一團,眼淚沾溼了彼此的衣裳,卻依舊停不下來。
虞非城也想哭,但有人告訴他,他現在是沒孃的孩子,他要堅強,不能哭了。
所以他安慰爹爹,安慰妹妹,爲他們擦去眼淚,輕拍他們後背安撫。
終於,虞非鵲哭困了,被宮女帶去休息。
太子卻依舊坐在角落裏,死活不肯離去。
“爹。”小小的虞非城問,“你爲什麼不走。”
太子說,“見不到阿袖,我不走,我想她。”
“沒有她,生活還有什麼意義,活着還有什麼意義,她說過要一直陪我的,她是個騙子,她騙了我。”
“對,鄭紅袖是個騙子,她一輩子都在溫和的笑,都在假裝淡定,她撒謊不眨眼,她又騙了我!”
“早知道,懸膽山下,我就不該救她。”
“早知道,我就早點下令廢了她,叫她死了這顆心。”
“都是我的錯……”
太子呢喃着睡去。
小虞非城蹲下,認真的盯着父親的睡顏,爲他擦去了眼淚。
那是父子這些年裏最後一次的親暱。
第二天,起牀後的太子像變了個人似的,殺了幾個見過他們的宮女太監,並連夜將他們兄弟姐妹送出京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