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章

發佈時間: 2024-02-01 08:22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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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114章

==第一百一十四章==

與負責清場號軍一同的, 還有受卷官。

薛庭儴恰恰等的是此人。

之前因為交卷人太多, 都是由號軍代收,轉交給受卷官。可臨近清場,受卷官卻是親自出面收卷的, 薛庭儴可不想自己的卷子被人動了手腳。

“之前打下的底稿沾水打濕了, 所以學生才會如此晚交考卷。”他畢恭畢敬道。

受卷官看了他一眼:“總算趕上了,也算不得晚。”

薛庭儴又行了一禮, 方隨同火字十三號一同往貢院外走去, 有兩個號軍一直跟在他們身後,要確定他們必須離開貢院。

一直到出了龍門,這兩名號軍才離開。

貢院大門在兩人背後關上, 火字十三號這才對薛庭儴道:“我見你似乎刻意拖延時間,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?”

薛庭儴一笑:“竟然沒瞞過兄台, 為弟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”

“其實小心些並不為過, 這些個號軍實在卑鄙無恥,竟然用那種陰損的手段,實在是可惡至極。”說到這裡, 火字十三號頗有些咬牙切齒之色。

薛庭儴心中有愧, 卻並未打算道出實情。一來解釋不清楚,二來也是不想牽連對方。

“只是你今日刻意等我,我就怕那些號軍因此生怨, 在接下來的兩場刁難於你。”

“難道你不是因為我, 反而受了牽連?”火字十三號哈哈一笑, 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:“見你年幼, 大抵也是第一次來鄉試,來的次數多了你就知道,這些人就是紙老虎。只要你不作弊,不犯忌諱,臉皮又夠厚,他們不敢拿你如何的。那些人吃虧受辱,無外乎臉皮不夠厚。”

薛庭儴轉念一想,可不是如此,因為號軍都是目不識丁的粗人,自然不太注重體面什麼的。可讀書人恰恰相反,餓死事小失節事大,才會落於下風。

他笑了笑道:“雖是這麼說,到底還是防範一二的好,你這種手段防得了君子,卻不防小人。”

可不是!火字十三號思及薛庭儴的遭遇,沉銀道:“你說的這倒是真的,看來後面兩場還是要多多注意了。不過不是我瞧不起他們,就這些人跟咱們讀過書的玩心眼,一百個也不是對手。”

正說著,早在門前等候多時的林邈等人已經看見薛庭儴了,腳步匆匆朝這裡而來。

薛庭儴對著那邊笑了笑,又對火字十三號道:“我的老師和朋友們來了。”

火字十三號點點頭:“那明日再見?對了,我姓岳,字步巔,人稱不癲居士。”

“我姓薛,名諱庭儴,字與名相同。”

兩人相互一點頭,岳步巔便大步走了。

毛八鬥走過來,眼神好奇地看著那個已經遠去,瞧著模樣頗為狂放不羈的中年男人,問道:“庭儴,這是誰?”

“一個在貢院裡認識的朋友。”薛庭儴看著岳步巔的背影道。

他是知道此人的,也是聽了對方的名諱,他才知曉火字十三號就是人稱不癲大師的岳步巔。

外界評價他生xin豪放,高義薄雲,卻恃才傲物。不過此人確實有狂傲的資本,三歲識字,五歲便能銀詩作對,十四便考中了秀才,有山西第一才子之名。一手妙筆丹青精妙絕倫,引得無數喜畫之人競相追捧,在詞賦上更是頗有造詣。

大抵是天妒英才,抑或是人生不可能四角齊全,與其偌大的名頭相比,此人自打考中秀才後,卻是屢試不中,更是英年早逝。

薛庭儴之所以會知道他,還是因為岳步巔死後,他的畫突然風靡大江南北,連帶其人也是聲名大噪。可惜人已經死了,自是見不到這番風光。

而此時,岳步巔還不過是個落魄秀才,被人嘲笑傷仲永的典範。

“對了庭儴,你今日怎麼出場如此之晚,可是在貢院裡發生了什麼事?”陳堅問。

薛庭儴看著眼前目露關切的幾人,心中突然一暖:“也是我不走運,好不容易打好了草稿,卻突然遭意外毀了,只能重新寫過,自然出場拖延了,讓你們久等了。”

林邈等人當即松了一口氣,寬慰薛庭儴不要在意。陳堅卻是蹙起眉,旁人不知,他卻知道,庭儴有過目不忘之能,哪怕是草稿被毀,也萬萬不會晚到如此地步,難道是庭儴有什麼難言之隱?

他下意識去問因何原因毀了,薛庭儴心裡暗歎一口,也並未瞞他,將事情說出來。卻是隱瞞了自己發現被人監視,甚至故意毀了他草稿,以及他心中的種種猜測。

“幸好只是潑濕了草稿,若是把卷紙也潑濕了,庭儴你就慘了。”毛八鬥心有餘悸道。

薛庭儴笑了笑,哪裡好說自己是故意為之,所以才會忘了將稿紙放進題袋中,就是為了勾飲對方下手。

題袋因為是防水的,所以卷紙沒濕,草稿卻毀了。

他會這麼做,不過是刻意麻痹對方,對方見害著了他,下面自然不會再動手了。他雖不怕這些人,可他並未忘記如今當務之急是鄉試。

與陳堅同樣深思的還有侯四,他負責北麓書院週邊之事,久經世故,自然不像林邈他們這麼好瞞過。不過他並未多想以為是薛庭儴故意欺瞞他們,只當他尚且年幼,還不懂這其中的機鋒。

之後,一行人回到客棧,大吃一頓便歇下了,不必細說。

次日還是天未亮,一行人再度像頭一場那樣奔赴貢院。

因為是輕車熟路,而想作弊夾帶的早在頭一場就被清了出去,所以這一次入場比之前快了許多。薛庭儴來到自己那間號舍的時候,才不過巳時。

他照例是先歸置東西,趁著空檔將整間號舍掃視了一番,發現頂上破了幾個小洞。

乍一看去不顯,可今日因為天陰,號舍逼仄,從裡面往頂上看特別明顯。他抿了抿嘴角,心中暫不確定到底是那號軍因為私怨故意為之,還是受了上面的吩咐。

可不管怎樣,很明顯這就是軟釘子,讓你吃了虧,卻有口難言。貢院的號舍本就參差不齊,越靠前的號舍越是好,不光寬敞,且一定不會漏雨,畢竟是在大人們眼皮子底下。

至於越往後面,號舍建得越是偷工減料。屎號也就不提,那種人只能彎著腰進去,甚至漏雨的雨號,枚不勝舉。你不可能因為只是號舍破了兩片瓦,便去找誰說理去。

要說理可以啊,你可以選擇不考。

薛庭儴如今只能希望千萬不要下雨,若是下雨,這剩下的兩日就難熬了。

第二場的卷子發得比較早,到了下午便發下了。

這一場試論一道,判五道,詔、誥、表、內科各一道。

這些題並不難做,考得便是時務。且不說薛庭儴之前看過許多關於二三場的寶典,只憑他那夢中薛庭儴從仕多年的經驗,就足夠他用了。

就是有些費時間,得先打底稿,確認無誤後,才能謄抄到卷子上。

寫題的期間,薛庭儴一直有意無意觀察著外面的那個號軍。雖是換了張面孔,可這些號軍似乎看中了火字八號的那個位置,每個人都如此堅守,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感歎其精神可嘉。

臨近傍晚的時候,下雨了。

已是入秋了,一旦下起雨來,絲絲涼意直往號舍裡鑽。許多考生都受不住,起來加了件衣裳,方又坐下繼續答題。

唯獨薛庭儴沒這麼好了,外面下中雨,裡面下小雨。他一陣手忙腳亂,拿出之前就準備好的油布,也幸虧他準備充裕,釘錘俱有,站在磚托上,咚咚咚地連錘幾下,有油布做頂,到底不怕雨從頭上來。

至於外面,將雨傘打開放在藍色簾子外面,如此一來,也不怕外面的雨飄進來。

就是溫度下來了,號舍中有些冷。不過這也不怕,他帶了炭,只要堅持過這一晚,明早第一個出場,就可以了。只要不是紮堆出場,越是靠前越是醒目,是時收卷的就是受卷官,而不是號軍。

這一次薛庭儴並未像頭一場那般慢悠悠的,而是抓緊了時間寫題。

號舍中因為有了炭火,十分暖和,薛庭儴也不覺得手腳冰涼了,此時他頗有一種岳步巔的豪邁,爾等蛇鼠之輩,奈我如何?!

*

就在考生們專心致志的寫考題的同時,之前第一場的考卷,已經完成了最初的整理。

一些有破損或是污漬的試卷俱都被剔出來,送至大公堂,自是做落卷不再他想。剩下的則是送至彌封所和謄錄所,進行糊名和謄錄。

謄錄所的工作量最是繁重,需用朱筆將考卷一字不落的謄抄一遍。這也是所謂的朱墨卷,考生親筆書寫的是墨卷,謄錄則是朱卷,這樣也是防止考官認識字跡,由筆跡來選擇是否取中。

謄錄完,還需送至對讀所,由對讀生將朱墨兩卷對一遍,確認是否一致。自此外簾處理完試卷,將試卷送給內簾收掌官。

外簾官和內簾官是不允許交談和接觸的,內簾官接到送卷的通知,便會主副考官連同其他的房考官一同前往。雙方遙遙相對,由兩隊號軍互相交接,然後捧給內簾官,這也是為了防止內外簾官串通舞弊。

之後這些內簾官就會根據有多少房考官,將試卷分為若干不等份,由這些房考官共同抽籤。抽到幾,誰就對號入座負責批閱那一批考卷。

批卷是不能私下背著人的,而是在衡鑒堂,主副兩位考官及眾房考官都在,另有監臨大人帶著一眾監視官陪之。一日批不完,次日再批閱,離開的時候需要所有人都在場看著大門落下鎖。

等第三場考罷,貢院這裡也開始批卷了。

考生們可以回去好生歇息,靜待結果,而考官們才剛剛開始。

認真來說,作為考官是極為辛苦的事,不過這種辛苦的話,卻多的是人搶著幹。無他,光是桃李滿天下這一項,就足夠為其的仕途增磚添瓦了。

諸考官已經連著批閱了十多日的試卷,所有人都是筋疲力盡。到了此時,大抵也是看多了考卷,所有人都有些麻木了。也許在前面的日子裡還能讓人為之一振的文章,此時讓他們來看,不過也就是將能入眼。

可越是到了最後,大家越是謹慎。

作為考官,風光的同時,背負的責任也越大。朝廷歷來重視鄉會兩試,每次放榜之後,是允許考生們查閱考卷的。若是有考生產生質疑,因此而鬧出什麼事來,誰負責批閱那批考卷,誰就要被追究問責。

所以,明明感覺也不過如此的試卷,考官們還是會暫且放置一旁,稍後再看一遍,若實在是不出挑,就只能被落卷了。

當然若是碰見讓他們覺得好的試卷,會直接在上面畫個圈,並在其上貼上一張評語,蓋上自己的官印,交給副考官。若是副考官也覺得可以,就會也在上面畫個圈,並貼上評語交給主考官。

這就是所謂的薦卷。

到了主考官這裡,若是他也滿意,就會在其上寫個取字,這就是代表中舉了。若是不滿意,就會打下來。

一般被打下來的試卷,都是做落卷處理。當然也有例外,那就是房考官或者副考官實在覺得文章不錯,再次往上薦卷,這又稱之為‘抬轎’。

不過這種情況很少,到底房考官不過是來陪太子讀書,撈名頭的是主副兩位考官,又何必與人較勁,平添不睦呢。

蘇由澗將一份試卷擲於腳下,在他腳下像這樣被落卷的還有很多。他已經連著批了一整天的卷子了,到了此時已是極為疲累。他喝了半盞熱茶,才拿起下一份卷子看著,本以為不會有什麼意外,誰曾想卻是不由的身軀一震。

這是第一場的考卷,寫的是四書題。

歷來科舉重首場重首題,這都是墨守成規的。雖是鄉試也重後兩場,可能不能中看首場所在的比例極大。

這麼說吧,若是將三場分為十分,首場占了六分,後兩場各占三分。首場文章寫得好,即使後面兩場不中,頂多也就是名次差一些,到底還是會中。可若是首場不行,後面兩場再行,恐怕能中的幾率是微乎其微。

這道‘天子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’的文章,蘇由澗已經看過了無數篇。不光是看這一科考生的,也是很多年前他作為一名考生時,也曾研究過前朝的程文墨卷。

這道題算是一道極為出名的題,前朝考過很多次,先帝在時,也曾做過會試的題出過,也就是俗稱被考爛了的大題。

而蘇由澗虎軀一震的原因,不是此人的文章寫得多麼讓人驚訝,恰恰是其文章光明中正,讓人有一種看到程文之感。

蘇由澗幾乎是下意識覺得,光靠此篇文章,此人就足以中舉了。

無他,如此替當今歌功頌德的文章,誰敢隨意罷黜,這不是明擺著說人家說的都不對,也是在說‘自天子出’不對。

沒人願意因為一篇文章,給自己自尋煩惱,反正誰都是中,誰中不能中呢?

蘇由澗又繼續往後看了第二篇第三篇,越看越滿意。

此人文章稱不上奇峻,但勝在四平八穩,光明中正。凡是考官,大抵沒有人不喜歡這樣的文章,奇峻的文章xin格太強烈,做不了程文,雖是別具一格,奪人眼球,但喜則喜,不喜就是十分厭惡了。

可這種凡事挑不出錯的文章,就十分討喜了。

想起自己今天倒楣,看了一天的廢卷,已經一天沒往上頭薦卷了,蘇由澗便執筆在卷子眉頭畫了個圈,並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下一行小字——

格調弘整,器局高淳。

想了想,他又在上面加了兩字:高薦。

也就是強烈推薦。

之後拿去給了葉莒。

葉莒看到上面高薦兩個字,看了蘇由澗一眼,將試卷接過來。

一一翻閱過後,他邊沉銀邊執筆在紙條上寫下:渾穆雍容,文章中可窺開基之氣,後來作者皆不能出其範圍矣,藏巧法于至樸之中,布遠勢於短幅之內,此古人所不及也。

蘇由澗震驚,竟是如此高的評價。

葉莒又道:“此人可列經魁。”

經魁也就是鄉試的前五名,又稱五經魁。鄉試歷來是看四書定取中,五經題定名次的。

就在這時,坐在首位的黃明忠咳了兩聲,葉莒和蘇由澗互相對視一眼,兩人一同來到黃明忠的面前。

“主考大人,您看看。”

黃明忠接過卷子,目光首先便落在考卷正上方的座位號上。

火字七號。

*

黃明忠目光一凝,不動聲色,繼續往下看著。

草草翻閱一遍,他遞了回去:“太過中庸。”

這就是被打下了?

蘇由澗不禁去看葉莒,葉莒沒有說話。

他四十多歲的年紀,身形消瘦,目光沉靜,渾身帶著一股書卷氣,儼然一副文士的模樣。實則也確實如此,國子監司業,既不位高權重,又是個閑差,清貴之中,也就沾個清字罷。

他將卷子接來,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
蘇由澗雖心中有些不服氣,到底他不是主副考其中之一,也用不著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,去得罪堂堂的禮部侍郎。

實際上蘇由澗並不怕黃明忠,不過是覺得不值當罷了。在朝為官,不是利害關係,還是以不得罪人為妙。

他回去繼續批卷。

外面天色漸漸暗了,堂中添了燭火,照得滿室通明。有人困倦,不禁打了一個哈欠,可看看還剩不多的試卷,又是精神為之一振,覺得馬上就可以結束了。

這時突然有人動了,卻是那葉莒。

他拿著一份試卷再度來到黃明忠面前,蘇由澗目光一凝,心想可是方才的那份試卷?

很快他就知道了,他聽見葉莒道:“大人,還是再看看罷。”

這邊的動靜,讓其他房考官俱都抬起了頭,監臨朱志也看了過去,一屋子目光俱都盯在那處。

因為方位關係,只能看見葉莒消瘦而挺直的脊樑,至於黃明忠的臉色卻是看不清。

實則黃明忠頗為不悅,眼含不耐地看著葉莒。

葉莒似未察覺,又道:“大人,還是再看看。”

黃明忠突然輕笑了一聲,端起桌上的茶盞來,啜了一口:“葉大人似乎很執著。”

葉莒坦言道:“十年寒窗苦讀,不忍一朝白費。”

這話說得有些刺人了,意思就是指黃明忠的隨意之舉,讓人十年寒窗苦讀都白費了?

作為考官,只有兩怕,一怕科場舞弊,二怕被人說不認真審卷,因為這是澱污,唯恐毀了清譽。

黃明忠心裡暗罵一句書呆子,口中卻道:“既然葉大人如此執著,本官就再看看。”

他又將考卷翻閱了一遍,這次翻閱的速度要比之前慢多了。看完,他道:“其實這文章寫得還算不錯,就是太過中庸,沒什麼味道。”

本來一句還算端正的話,因為加了後面一句沒什麼味道,而顯得有幾分隨意。黃明忠沒有再和葉莒說什麼,而是問一旁的監臨官朱志:“朱大人,還不知已經取了多少名了?”

“黃大人稍後,本官這便命人查調。”

不多時,有人報來:“已取了七十名。”

不用朱志再言,場中所有的人都已聽見,大家當即松了一口氣,面露輕鬆之色。

之所以會如此,俱是因為鄉試取士是有定數的,像山西這樣的省,每次鄉試取士也就是在五十人到七十人之間。

也就是說,五十人之上隨意,但絕不能超過七十,不然會被禮部問責。

黃明忠面露遺憾之色地看了葉莒一眼,站起身道:“唉,只能說此人運氣太差了。”

葉莒還沒說話,一旁的朱志便道:“咱們累了這麼多日,終於能歇一歇了。本官以為不若明日再決定名次開封填榜如何,各位大人?”

其他房考官俱是連連點頭:“自是極好。”

沒有人去在意這份被遺憾了的考卷,多日以來的緊繃,如今終於可以放鬆了,大家都有一種即刻離開貢院,回家沐浴好好歇一晚的衝動。

眾人甚至都離了座椅,打算相攜離開,剩下的還有數十份考卷竟是打算不看了。

葉莒卻是一動不動攔在那裡。

“葉大人?”

“爾等萬萬勿要忘了當初十年寒窗苦地之辛勞,也萬萬勿要忘了朝廷開科取士的目的。假如當年諸位大人應試,恰巧試卷就在那些之列,想必今日也看不到諸位大人了吧。”葉莒指著那十多份被人遺忘的考卷說。

堂中一片寂靜,眾人面上都不禁露出幾分羞愧之色。

也是朱志的話佑導xin太盛,他們竟是忘了若恰巧剩下的那些試卷中,有什麼讓人驚豔絕才之輩,對方再是個較真的,恐怕所有人都將被追責。

一時間都是冷汗直流,已經有人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。

“副考大人所言極是,也不過還有十多份,咱們一人一份,很快就閱完了。”

“差點給疏忽了。”

眾人一番圓場,便坐下打算將剩下的考卷都看完。

“還有這份試卷,本官茲以為可列經魁,可主考大人卻認為只是中庸,又因名額已夠七十,只能落卷。請諸位大人等會兒都閱上一遍,並寫上自己的評語,是時本官會向禮部上書原因,也免得若此考生真追究起來,本官無辜擔了責任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一眾人俱都是面面相覷,而黃明忠已經保持不了鎮定,面色變得十分難堪。

“葉大人,你這是在指責本官?”

葉莒回身行禮:“不敢。下官不過是國子監小小的一個司業,位不高權不重,下官不過是怕擔了干係,連司業都做不成罷了。”

黃明忠被氣了個仰倒跌,他鐵青著臉道:“繼續批卷吧,批完了把這七十一份卷子重新審一遍,我倒要看看這火字七號能不能入闈。”

……

一直到快子時時,這共計七十二份卷子才又重審了一遍。

之所以會多出一份,是因為後面那十幾份中,又審出一份出類拔萃者。

最後這第七十二份已經上升了兩位,歸類到了七十份之內,唯獨有兩份卷子讓所有人都為難上了。一份自然是七十份中排行最末的那個,至於另外一個還是那火字七號。

現如今所有考官都對這火字七號記憶尤深,恨不得把那彌封給拆了,看看到底是誰如此神通廣大,竟讓主副兩位考官相持不下。

主考官明顯是看不中那火字七號,可偏偏副考官十分看重,如今就是一個問題,到底要不要得罪主考官。

見諸人猶豫,葉莒道:“既然還是沒有結果,諸位還是寫上評語,由本官交由禮部磨勘。”

考卷審出來,是要交到禮部進行最後的覆核的,不過一般都只是走個過場,也就檢查一下考生字寫得工整與否,大多不會出意外。

可若是主副考官因為一份考卷生了不同意見,就需要禮部組織人把所有入闈的考卷重審一遍,是時這些同考官都跑不掉。就不提主副考官,你們這些同考官是幹什麼吃的,就非要鬧到這一步?

蘇由澗率先站了出來,道:“本官乃是薦卷之人,就不用再寫了吧。”

這算是表明態度了。

之後,方晉、周作新等人紛紛站了出來,每個人寫下一條評語,共計十一張評語將這份卷子的第一頁是貼得滿滿當當。

葉莒看了那些評語一眼,拿到黃明忠面前:“黃大人……”

黃明忠粗魯奪卷的動作,打斷了他的話。黃明忠拿過卷子一看,十一條評語,幾乎都是極盡誇讚之言。

好你個沈家,竟然如此和本官頂牛。這樣一份試卷真交去禮部,他就貽笑大方了。

他笑得十分僵硬道:“既然諸位大人都對此卷有如此高的評價,看來本官得反思反思是不是因連日來看卷太多,審美疲勞了。大家也都辛苦了多日,咱們不用再為此事糾結,眾人說好,即是好,那就取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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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快速地在卷頭上寫了個取字,似乎十分怕自己寫慢一點,這卷子就被遞到禮部了。

“那這名次?”

“當得魁首!”

這種貼了這麼多評語的卷子再不能得魁首,今年的鄉試就成笑話了,作為主考官,還是要貽笑大方。

黃明忠再度執筆寫下:“莊重典雅,當為第一篇文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