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貴妾（四）二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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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婆子一個多時辰就去而複返讓臻璿有些意外，她支著下巴看臻瓊畫花樣，道：“這回又生出了什麽變化來？”
臻瓊在畫一套蓮花，從小荷才露尖尖角開始，到接天蓮葉無窮碧，再到泥中采藕白纖纖，最後一幅留得枯荷聽雨聲。
這是臻璿央她畫的，說是過年時金氏買過一個掌上屏風，四扇屏面相映成趣，很是討巧。臻璿見舅母喜歡，便想出也繡一套出來表表心意。臻瓊平日裡也就是寫字畫畫，聽臻璿說了覺得有些樂趣，這才應下了。
臻瓊小心下著筆，花刺繡花樣與一般作畫不同，她格外仔細些：“這蓮花能有的變化都讓七妹妹你想全了，還能有什麽變化？”
臻璿撲哧笑出了聲：“六姐姐這是拿我取笑呢。”
嘴上不說，心裡還是記掛著管婆子的來意，只是等了小半個時辰，也沒見管婆子出來。
又等了一刻鍾，卻是流竹來了。
流竹沒有直接進來，在院子門口叫了個小丫鬟過去，問道：“聽說七小姐在這兒？”
小丫鬟點了點頭，喚了桃綾一聲。
桃綾在屋外和丫鬟們聊著天，聽見聲音過來，一看是流竹，怔了一下，道：“姑娘尋我們小姐？可是三老太爺有什麽事？”
流竹彎著眼，道：“我們老太爺請七小姐過去聽戲呢。”
臻璿聽了桃綾的話，透過窗子看了一眼站在外頭的流竹，努了努嘴：“這不就是變化了嗎？”
桃綾被留在了水閣下面，流竹獨獨請了臻璿上樓，一路上流竹什麽口風都沒有透，隻說是到了就知道了。臻璿琢磨了許久，也不知道管婆子會再和賈老太太說什麽，就更猜不到三老太爺要問自己什麽事了。
三老太爺沒有在聽戲，坐在書桌後頭，擺弄著碎了的盆栽，時不時皺眉歎氣，一副心痛懊惱的模樣。
流梅見臻璿來了，悶聲不響地取了一個蒲團在書桌前放下，衝臻璿眨了眨眼。
臻璿深吸了一口氣，上前跪下：“七娘臻璿請三伯祖父安。”聲音不輕不重，氣息平緩，雙手伏地，額頭磕在地上，力道恰到好處。
三老太爺拿起一塊碎石看了又看，眼睛一會眯起一會睜大，看了許久才搖著頭放下，看見臻璿還跪著，開口道：“把頭抬起來吧。”
隻讓抬頭不讓起，臻璿直起背，等著三老太爺問話。
“七丫頭，”三老太爺一面說，一面又拿起了另一塊石頭，“正月裡上街那一日的事，你再仔仔細細與我說上一遍，不要漏掉一個字。”
離那一日過去了一個多月，臻璿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，又比照著上一回的說法，將經過又說了一遍。
三老太爺聽完，臉上不見任何情緒，又道：“那一日你們先走了，滿玥後來做了什麽，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？”
臻璿聞言，臉上白了一白，好在思路還算清楚，一下子反應過來三老太爺關心的到底是什麽。
三老太爺記著六姑太太那天說過的話，臻璿明明事先知道了一些什麽，卻一直緘默，看著事情一點點地發生，做了一個看客。其實不僅僅是她，還有臻瑛和臻琳，她們三個一起做了這個決定，沒有告訴其他姐妹，更沒有在長輩面前漏過口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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臻璿吸了吸鼻子，若她此時在三老太爺面前露了端倪，便是把臻瑛和臻琳一起拉下了水，這對她沒有一點好處。
磕了個頭，臻璿沉聲道：“七娘不知道蘇表姐那之後去做了什麽。”
這句話倒也沒有扯謊，她們只是猜過蘇滿玥去做了些事，至於是什麽事，是一丁點也不清楚的。
三老太爺盯著臻璿看了許久，道：“剛才官媒來，提到了一方帕子，是滿玥的，而現在顏家那位大爺手上。”
臻璿隻感覺背後一涼，睫毛輕顫，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沒有落下淚來。
人在做，天在看，這世間真的有因果循環，莫妍被蘇滿玥陷害，一方帕子定了罪名；而現在，蘇滿玥自己也受困於一方帕子，脫身不得。
“在那之後，蘇表姐給了顏大爺一方帕子？”臻璿平複了情緒，抬頭看著三老太爺，道，“我若那時知道，斷不會讓表姐這麽做的。私相授受，對表姐也好，對裴家也好，傳揚出去都不好聽。王府擺宴那天也請了蘇表姐，我們去了之後，見宴席上有不少人家是表小姐一起來的，也就沒有多想。直到那日六伯母問我話時，我才知道官媒上門了。”
臻璿答得很小心，三老太爺對蘇滿玥給顏大爺為貴妾這樁事並不滿意，若讓他知道其中還有她們姐妹的袖手旁觀，只怕這事不會善了。三老太爺不會為了蘇滿玥讓裴家姐妹吃虧，並不表示在知道她們存了異樣心思之時，還能偏袒。
“表小姐給王府旁支為貴妾，對裴家而言，並不是什麽體面事情。”臻璿想著那日周氏與三老太爺說的話，小心翼翼地道，“七娘與王府裡的小姐們有些交情，往後也要多走動的，如果事先知道，不會做出這種讓自己尷尬的事情來的。”
三老太爺端起茶盞，喝了一口，長長歎了一口氣：“我一直覺得，你是個機靈的丫頭。行了，你先起來吧。”
流梅過來扶著臻璿起來，也許是跪得有些久了，膝蓋發脹，臻璿沒站穩，往流梅身上靠了靠。
流梅衝臻璿笑了笑，道：“七小姐，先在一邊坐一會吧。”
臻璿才一坐下，就見流竹帶上門出去了。等了一刻鍾，便聽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，一下一下的，走得特別慢，臻璿便明白了，來的是蘇滿玥。
蘇滿玥進來看見臻璿時，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，然後抿了抿唇，笑了。不知怎麽的，臻璿也笑了。
蘇滿玥不是從前的那個蘇滿玥了，若是半年前，蘇滿玥聽了臻璿剛才的那些話，定要跳起來對質一番，將其中謊言全部挖出來，赤赤果果赤果果地扔到三老太爺跟前。而現在的蘇滿玥，對那些話不會提出一個字的異議來。
在上一回的交談裡，臻璿就看出來了，蘇滿玥已經接受了自己弄錯了人表錯了情，只是賈老太太不肯而已。
三老太爺有些累了，靠在太師椅上，聲音裡滿是疲倦：“為什麽上一回不說帕子的事情？”
蘇滿玥眨了眨眼睛，皺著眉頭想了一會，才道：“忘記了。”
流梅掃了蘇滿玥一眼，拿了狐錦給三老太爺蓋上，道：“表小姐，奴婢多句嘴。老太爺為了這事費心費力，夜裡都睡不好，您卻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，老太爺便是有三頭六臂都幫不上了。您若是有什麽想法，還是早些說出來，別憋在心裡，讓長輩們跟著受罪。說句不好聽的，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，奴婢看在眼裡，除了大著膽子說上這麽幾句，也實在是沒有一丁點辦法了。”
蘇滿玥低著頭，淡淡道：“確實是忘記了。”
三老太爺拍了拍流梅的手，示意她別再多說了，重重咳嗽了兩聲，他強打起精神，道：“我知道為了上回的事，你對我存了怨恨，這樣的事就瞞著不告訴我。我原想著這不是門好親事，能回了就回了，可現在這樣，不嫁也不成了。你的名聲，裴家的名聲，都系在了你那塊帕子上。多余的事我也不管了，你自己收拾收拾東西，準備著顏家轎子來接吧。”
蘇滿玥聽了，臉色如常，隻應了一聲，就回去了。
臻璿也沒有再留，下樓時還想著蘇滿玥會不會在樓下等她，可看見院子裡桃綾孤零零的身影，暗暗道，自己果然是想多了。
桃綾已經等得著急了，臻璿上去了那麽久沒個消息，中間流竹下來，她想問幾句都被流竹攔了，直到蘇滿玥跟著流竹回來，桃綾的心更是沉到了水底。
現在好不容易見臻璿來了，桃綾趕忙迎了過去，小聲問道：“小姐，沒事吧？”
臻璿握著桃綾的手，心裡一點點踏實了下來，搖頭道：“我沒事。我們走吧。”
一路上桃綾都沒有說話，等終於回到了慶安堂，關上了門，她倒了杯茶遞到臻璿手裡，道：“表小姐又為難小姐了？”
這樁事總要有個結果，路是蘇滿玥自己選的，選對選錯與臻璿沒有關系，只求著她能把這條路走完了，對裴家的姐妹們來說，也就松口氣了。
這不是落井下石的陷害，更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同情，這是閨閣裡的鬥爭，但凡臻璿有一絲一毫的手軟，對上蘇滿玥就會全盤皆輸。
上一輩子，在蘇滿玥手裡吃了大虧，把身家xin命一塊賠了進去。臻璿不是傻子，她記得在臻徹懷裡斷氣之前，她的恨意有多深。這一次，她不願意再走那條老路，若能讓眼前的路更平坦一些，她不介意做一次惡人。
捧著茶盞，暖意從指尖滲入，身子也跟著暖了起來，臻璿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，眨了眨眼睛，笑著道：“是我為難她了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