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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佈時間: 2024-04-18 15:13: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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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尚書曾說他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xin子。

然這位在仕子暴亂中被斷了手,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仍不肯認罪的讀書人,卻在此時此刻,主動地、心甘情願地認了罪。

為的是他激蕩在胸膛裡的家國大義。

柳元今日同顧長晉言明真相,借由他的口告知潘學諒,又何嘗不是為了讓潘學諒在必要時,心甘情願地做一枚棄子?

顧長晉並未回頭,只定定望著前頭那道漆了紅漆的門。

他錯了,他想。

他讀過潘學諒縣試、院試、鄉試還有會試的卷子,那時他以為這位嘉佑二十一年的會元是個刻板而不懂得變通的人。

不是,他懂得變通。

只他此時此刻的這種“變通”卻不是顧長晉想要的。

“廖繞犯的是何罪,那便以何罪治之,我會查出廖繞通敵的罪證。”顧長晉輕聲道:“潘貢士,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嗎?若你覺得自己無罪,那便不要認罪。”

話落,顧長晉推開門,大步離去。

馬車行至吳家磚橋時,他讓椎雲停了車,一個人沿著橋邊慢行。

月牙兒高高掛在中天,橋底的畫舫已經換了一茬,可那纏綿悱惻的曲調卻沒變。這熱鬧的人間,總有人在醉生夢死,也總有人在負重前行。

橋底那賣松子糖的老伯還在。

想起先前與那姑娘抱著一油紙袋兒的松子糖走在青石板路上,顧長晉好似又聞到了在燥熱夏夜裡發酵的甜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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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重的步履漸行漸快。

那老伯正要收攤,瞥見他的身影,便笑著道:“客官今兒是不是陪一位姑娘來買過老叟的松子糖?”

顧長晉“嗯”了聲。

那老伯還記得容舒呢,把剛放起的松子拿了出來,又問:“客官可是要再來一份?”

顧長晉又“嗯”了聲,道:“勞駕多放些松子。”

“好嘞。”老伯笑呵呵應著,“今兒那位姑娘可是客官的心上人?她打小就愛吃老叟炒的松子糖。”

老伯眼睛毒,在吳家磚橋賣了一輩子松子糖,不知見過多少癡男怨女。今兒這位郎君站在柳樹下望著小姑娘的眼神,一看便知是喜歡得緊的。

說來那場景也是有趣,小姑娘眼裡只有松子糖,而這郎君眼裡只有她。

顧長晉揚起唇角。

夜風徐徐而過,將他那聲近乎囈語般的“嗯”吹散在溶溶月色裡。

此時的屏南街十八號,常吉正立在院子裡等顧長晉,聽見腳步聲便趕忙上前開門,殷勤道:“主子回來了。”

他說著便聳了聳鼻子,眼睛默默地瞟向顧長晉手裡的松子糖。

顧長晉淡淡“嗯”了聲,瞥見常吉的臉,腦中倏忽劃過一道光。

他在沈家客船做的夢,常吉在夢裡說的那句話是——

【屬下已經將潘學諒的埋骨之地遞進大理寺獄,鳳娘子說想在行刑前去看一眼。】

顧長晉在上京時,便已經查過潘學諒。

潘學諒的父親叫潘萬,而他的小姑姑叫……潘紅楓。

紅楓。

楓。

顧長晉眸光一凝。

錯了。

夢裡常吉叫的不是“鳳娘子”,而是“楓娘子”。

常吉平生最恨的便是背叛者,若蛟鳳當真背叛大胤,常吉決絕不會尊稱她為“楓娘子”。

常吉被顧長晉看得面皮發痛,一時有些摸不著腦袋。

“主子這般看我作甚?”他摸了摸臉。

“你倒是幫我想通了一些事。”顧長晉將手裡的松子糖塞入他手裡,道:“糖給你吃了,明日我要去見梁將軍一面,你同我一道去。”

卻說容舒與顧長晉見面的事,沈園裡的人,除了落煙,便再無人知曉。

沈治她自是不願意說,至於張媽媽,倒不是容舒有意要隱瞞,實在是她不希望張媽媽多想她與顧長晉的關系。

容舒會尋顧長晉,並將她對沈治的懷疑托盤而出,是出於她對顧長晉的信任。

這樣的信任無關乎男女之情,單純是對一個人品xin的篤定,與許鸝兒、潘學諒信任顧長晉大抵是一樣的。

容舒出發來揚州府之前,周嬤嬤還拉著她,一個勁兒地說她和離得太過魯莽,滿心期盼著她同顧長晉能再續前緣。

若是叫周嬤嬤知曉她在揚州遇著了顧長晉,還一同吃著松子糖過吳家磚橋,不定要說什麽呢。

是以容舒同張媽媽嘴兒閉得緊緊的。

回來沈園三日,容舒一直沒見著沈治,好不容易聽到他從外頭回來了,忙提起裙裾去了三省堂。

殊料她來到三省堂,卻連沈治的人影兒都見不著。

江管家解釋道:“有樁生意要老爺去確認一下,老爺這才連吃口茶的功夫都沒有,匆匆地又去了。”

“舅舅怎麽忙成這樣了?”容舒困惑道:“從前都不曾見他忙成這樣的。”

江管家笑著道:“這會正值汛期,大胤境內好些地方都在遭水患,老爺是在給那些府城送糧。沈家乃積善之家,受之於民、施之於民的沈家家訓,老爺一日都不敢忘。”

認真說來,沈治在這一點的確是做得極好的。

當初外祖父將沈家大半家產捐給國庫,剩下的家產又分了一半給阿娘做嫁妝,留給沈治的資產便只剩幾百萬兩。

如今沈家的資產與二十年前比,至少翻了數十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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