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

發佈時間: 2024-02-01 08:36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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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161章

==第一百六十一章==

事情似乎就這麼不了了之了, 自然不可能。

臨近年關之時, 都察院右都禦史鄭贇傑被人彈劾收受賄賂,攻訐政敵。

證據是鐵板釘釘,證據, 證人也有, 。

大理寺上門查案,還在其書房裡查抄出一本小冊子, 其上記載著收過誰的好處, 又幫其辦了什麼事。

簡直是駭人聽聞!

都察院本就掌糾察百官百官,提督各道之事,如果此案查實, 鄭贇傑就屬明知故犯,罪上加罪。

自此, 蒙在朝堂之上的那層薄紗, 終於以如此狼狽之態被撕扯了下來。原來這些高高在上的官員們也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美好,彼此結黨營私,互相傾軋, 不問青紅皂白, 只分黨派之爭。

其實此事暴露出來,對誰都沒有好處,不過首當其衝的就是嘉成帝。

之前, 鄭贇傑還信誓旦旦彈劾各地土地兼併之害, 痛斥著蘇州知府姜望為官不仁。如今爆出這種事情, 誰敢信他所言是真是假, 是不是又受人指使故意構陷。

朝堂上亂成了一鍋粥,官員之間彼此攀扯攻訐,一片烏煙瘴氣。嘉成帝每日上朝臉都是黑著的,明眼可見醞釀著一股滔天怒焰。

見此,一些低階官員俱都低下頭顱做人,大佬們廝殺鬥毆,可不是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可以攙和進去的。

而與此同時,內閣中得氣氛卻是罕見的和諧。

平時幾個閣老面和心不合,時不時還要撕一場,如今見面一派和睦,偶爾還會坐在一處喝喝茶。

至於薛庭儴,如今儼然一副兩房中書的第一人。自然少不了有人嫉妒眼紅,但架不住吳閣老願意抬舉他,尋常做什麼都使著他去,經常在外面行走多了,六部各司都認識他。

他也沒少借著位置‘以權謀私’,替毛八鬥和李大田走了門路,將兩人外放出京的事敲定了下來。自然不可能是他出面,而是中間易了幾道手。這些對薛庭儴來說不算困難,甚至可以說駕熟就輕。

有權不用,過期作廢,誰知道他這個大紅人的中書舍人還能做上多久。連著發生了這麼些事,薛庭儴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莫名的緊迫感。

就在薛庭儴在內閣中混得風生水起之時,陳堅似乎也沒閑下,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徐首輔再在人前出現時,身邊總會跟著陳堅。

薛庭儴有些吃驚,卻並不意外,夢裡夢外似乎總有一些事情會驚人得重合。他特意選了個晚上,和陳堅見了一面,兩人交談了什麼誰也不知,不過人前見面之時,兩人如同以往,不過是個陌生人。

嘉成九年的這個年,過得並不平靜,紛紛擾擾似乎總有些事,京城的上空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,山雨欲來風滿樓。

而就在這時候,發生了一件事,太子歿了。

太子是正月十六這日歿的,就在滿城老百姓通宵達旦慶賀的上元節次日。當天嘉成帝在東宮裡待了很久,甚至為了此事休朝了三日,文武百官俱皆上表勸慰,朝堂之上一片哀悼。

隨著太子大殮小殮喪事辦完,再上朝的時候,文武百官發現嘉成帝清減了不少。

本來剛毅的臉龐,如今更顯棱角分明,鼻子兩旁出現一道深深的法令紋,嘴角總是緊抿著,似乎憑空老了數十歲。

轉念一想,嘉成帝躬勤政事,又值此白髮人送黑髮人,會有些蒼老也屬正常。

唯獨薛庭儴眼中含著驚駭,心中不停得咆哮著,就是這了,就是這樣的。在那夢裡,他第一次覲見嘉成帝時,嘉成帝就是這般面相。

薛庭儴的預感並沒有錯。

二月十八,蘇州知府姜望被押解上京,自此朝堂上開啟了一片血雨腥風。

本來按理這種案子該是三司會審,可錦衣衛卻出動了,帶走了薑望。

此事發生後,引來朝堂一片震動,數位大臣紛紛上書錦衣衛不該越俎代庖,而是該有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共同審理,哪怕是順天府都可,可唯獨不該是錦衣衛。

‘錦衣衛’這個詞似乎讓一眾文官們十分敏感,前朝廠衛之禍歷歷在目,當初殘害了多少忠良,錦衣衛就宛如一眾官員頭上懸著的一把屠刀,頃刻就可能會落下來。

可惜的是,無論這些大臣們怎麼曉之以理,嘉成帝似乎並不為所動。隨著薑望被帶走後,又有數名朝廷命官被牽扯其中,京城一時聞飛魚服而色變。

二月二十五,太和門外跪了三十多名大小官員,苦勸嘉成帝收回成命。

帝,置之不理。

次日,三十多名官員變成了五十多名,嘉成帝依舊如故。

再次日,五十多名官員增加到一百多個,太和門外哭聲震天,這時嘉成帝祭出大殺器,廷杖。

他似乎也想像明世宗那樣,寄望用廷杖來打服這些士大夫們,可惜此一時非彼一時。

至此,許多高官終於坐不住了,紛紛出面上書。以吳閣老為首的數位內閣大臣,也來到太和門前。直至年邁老衰的徐首輔,也在陳堅的攙扶下來到此地,乾清宮的嘉成帝終於變了顏色。

錦衣衛放回了薑望等人,交由大理寺、刑部、都察院三司會審,唯一不同的是宮裡派來了內侍全程跟進。

這一場事下來,反倒是薑望不重要,不過是一場君臣之戰的延續。

而誰也沒有贏,百官沒贏,嘉成帝也沒贏。

該存在的,依舊在,沒有解決的問題,依舊沒有解決,看似已經風平浪靜,可實際上依舊焦灼著。

陽椿三月,該是椿雨紛紛之際,卻沒有下雨。

進入四月,京城依舊不見有下雨的徵兆。

不光如此,北直隸一帶,甚至河南、甘肅、山西一帶,盡皆無雨。

椿雨貴如油,這句話可不是鬧假的,沒有雨水,這一季的莊稼可該怎麼辦?老百姓們紛紛罵天,朝堂之上一片緘默。

這種時候,自然少不了流言的滋生。

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便有流言在市井之中流傳,說是因為陛下在太和門前仗責了百官,所以老天才會不下雨。

連招兒聽了這種說法,都不免咋舌。

“老天下不下雨,和聖上打不打那些官的屁股,有什麼關係?!這些人瘋了!”

薛庭儴也覺得這些人瘋了,好不容易嘉成帝終於消停了,不管是不是偃旗息鼓,至少暫時沒鬧事,就不能好好的處幾日,非得鬧出點兒什麼來。

再把嘉成帝逼急了,恐怕又要有人遭殃。

他也清楚這些文官們想幹什麼,這是想一棍子將嘉成帝打服了,免得他以後再生事。

可嘉成帝是個活生生的人,還是九五之尊,別看一群人和他扳手腕是贏了,可若是一個對上一個,還不知道誰死。

暫時沒人死,倒是欽天監的監正監副換了幾個。

四月初八那日,嘉成帝堅持不住了,下了罪己詔。

一時間,百官歡慶,至於下不下雨的,誰還記得去管這事。

*

而值此之際,嘉成帝卻是病了。

太醫們診斷,嘉成帝是積勞成疾,再加上適逢太子英年早逝,陛下悲慟鬱結,因此佑發了病因。

用白話點兒講,就是嘉成帝自登基以來,太躬勤政事,又屢遭打擊,才會大病了這麼一場。

聖上病了,作為下面的官員們自然要多做關心的,內閣數位閣臣紛紛覲見慰問,言外之意讓嘉成帝不要太操心朝政,有這麼些肱股之臣在,朝廷不會發生什麼大事的。

可問題是,嘉成帝病了,內閣票擬之後,誰來批朱。

所謂票擬就是各地各處遞上來的奏章,在送給皇帝批示之前,由內閣將批閱建議寫在紙上,並貼在奏章上進呈。票擬只是給皇帝提供意見,決策權依舊在皇帝的批朱之上。

當然若是皇帝的批朱與內閣的政見不符,內閣有權利對此進行封駁。不過這種事發生的極少,一般發生這種事情,都是當臣子和皇帝撕破臉皮。

而現在的問題不是這些,而是嘉成帝命人重建了司禮監,提鄭安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,暫代批朱之事。

是的,暫代。

經過了之前這麼一場,嘉成帝也意識到和這些人不能硬碰硬,只能迂回著來。

文官們素來喜歡打著大義的旗號,所以這次嘉成帝也用大義對之。君父龍體抱恙,你敢說逼著他主持政務,敢說不需要批朱,只用內閣票擬即可。

但凡敢應一句,前者是不忠不義不仁不孝,後者是妄圖顛覆朝政,企圖獨攬朝權。

這些大帽子太大,誰也背不起,只能這麼著。

於是,打從前朝滅亡之時,就泯滅於歷史洪流的司禮監,再度粉墨登場。

*

其實對於下面的一些小官來說,誰批朱真是不太重要。

各部府衙還是那個府衙,該卯時點卯,還是卯時點卯,根本影響不了什麼。

就好比內閣兩房的這些中書舍人,他們也許能明白閣老們內心深處的擔憂,卻不能感同身受,唯一的區別就是以往票擬之後,是送往乾清宮,如今則是送去司禮監。

此時的司禮監並沒有單獨的府衙,就暫時擱在臨著貞順門附近,挨著城牆根的一排房子裡。

不過裡面倒是氣象萬千,反正薛庭儴去送票擬時看過,該有的都有,什麼都不差,完全不像是暫代的表像。

其實所有人都知道,這個暫代就是個幌子,說白了就是嘉成帝感覺僅憑一人之力,鬥不過這些大臣們,所以培植了一些幫手起來。

前有錦衣衛無疾而終,後有司禮監橫空出世。

這兩者可都是前朝皇帝集中皇權,對付官員們的兩樣大殺器。

曾經夢裡的薛庭儴研究過前朝滅亡之根本,除了黨爭之禍外,還有廠衛崩塌之因。什麼東西都是物極必反,皇權太過,失去了扼制,就會獨裁。而臣子們的權利過大,扼制了皇權,就必然會生亂。

當是兩者剛剛好,互相監督,互相牽制,方能開創太平盛世。

這是基於薛庭儴兩世的眼界與積累,才能看出這些利弊,不過很顯然這一切很顯然都不是現在的他能管的。

他現在面臨著一個問題,吳閣老終於向他攤牌了。

這個攤牌自然不可能是吳閣老親自出面的,而是何游這個吳閣老以前身邊的第一人。

“薛中書,想必你也是聰明人,我說的這話意思你應該能聽明白。”何遊端著酒盞笑銀銀地說道,可惜笑意未及眼底。

薛庭儴裝得一副誠惶誠恐,卻有些懵了的模樣:“何中書此言太深奧,可否能容許我細細想明白。”

“這事還用想明白,這可是閣老抬舉你,你該識趣才是。”

薛庭儴看著何遊的笑臉,心中有些晦暗。

正常來講,既然充當何遊這個角色,應該不會將話說成這樣。一句話,不同的人說出來是不同的意思,何遊這是想激怒他?

一時之間,萬千思緒劃過薛庭儴的腦海,他也收起臉上的笑:“何中書這是在威脅我?”

“我可不敢。”

“可我聽你此話言外之意,分明是在威脅。”薛庭儴之前被何遊勸了幾杯酒,此時白皙的臉微微有些泛紅:“不怕對你講了,莫說你來,就算是中堂大人親自前來,我也是這麼個態度,我薛庭儴有妻有子,受不起中堂大人如此抬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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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薛庭儴,你要對你自己說的話負責。”

薛庭儴一拂袖子:“你當我像那有些人,最是兩面三刀?”說完,他就轉身走了。

倒是何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。

……

吳府的書房中,吳閣老一身家常衣裳坐於書案之後。

“他真是如此說?”

何遊一副惶恐卻又難掩激憤的模樣:“中堂大人,下官可萬萬不敢欺瞞。我專門找了空閒,還特意約了他來家中喝酒,就是想說成此事。誰曾想此子不識抬舉,還說出什麼莫說是我前來,哪怕是中堂大人親自前來,他也是這麼個態度。”

“不識抬舉!”

何遊抬頭瞅了一眼吳閣老臉上的薄怒,又往里加了把柴:“他說自己有妻有子,受不起中堂大人如此抬愛。中堂大人,你可千萬別為了這等不識抬舉之人,氣壞了身子。”

吳閣老睨了他一眼,點點頭,就叫來安伯將他領了出去。

待人走後,吳閣老讓人叫來吳宛瓊,將事情說了一遍,又道:“你是我獨女,從小千嬌百寵。爹何時如此放下身段過,為了一個毛頭小子,你爹這張老臉都不要了,親自出面為其造勢。可你瞧瞧,你瞧瞧人家是什麼態度。”

“爹!”吳宛瓊慘白著臉,垂下頭去。

“經此一事,你也別再想了。那陶邑同你即不喜,爹再來為你換一個就是。好了,你回房吧,爹還有事要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