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4章 舊帳(七)

發佈時間: 2024-01-31 21:22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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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234章 舊帳(七)

  李媒婆被老祖宗這一眼直瞧得背後發冷,額上一層薄汗,卻不敢收了笑容:“老祖宗,誰還能嫌錢多呀。若說打理後院,王小姐也是一把好手。”

  “打理後院?”老祖宗臉上陰雲密布,桂嬤嬤怕再這麽說下去,老祖宗又要發了脾氣,趕緊打斷了李媒婆的話,“李媽媽,那王小姐的命格打理的哪門子後院呀。”

  李媒婆笑容一僵,這般直來直往切中要害的方式叫她一時尷尬得說不出話來,支吾了好一會兒,才拿帕子印了印額頭汗珠,道:“哎!本來這種話不是我應該說的,當年剛剛交換了庚帖就出了那種事,也不好說就是王小姐的罪過。八字嘛,總歸是要合一合的,與這個人下下配,與其他人說不定就上上配了,也許,並非王小姐命裡帶克,只是恰恰與那甄家哥兒不合。我也曉得,背著那樣的罪名王小姐是極不好說親的,一輩子嫁不出去毀了,也不稀奇。這種事情,總歸是女人吃虧,無處說理去。”

  這幾句話,臻璿聽著是有幾分道理的。

  她想到了臻琳。

  臻琳臨上轎被退婚,傳言裡多是說她失德,姐妹們都知道這事與臻琳無關,卻堵不住世人的嘴。若不是聖旨一道,臻琳是要青燈古佛度過余生的。

  而那王小姐,是不是真的那麽命硬也不好說,但只要是出過一次事,就甩不開那個罪名了。

  對其他要娶媳婦的人家來說,又不是沒有其他人選了,誰家願意去嘗試著合一合呢。

  李媒婆又接著道:“王家那些資產,老祖宗不放在眼中,可放眼咱們甬州,又有幾戶人家願意賠上所有家產嫁女?王家是絕戶,那是什麽都給了女兒的。府上二老太太之前就說,三爺比不得兩個哥哥,娶個娘家底子厚些的媳婦,往後日子也好自在些。”

  老祖宗聽了李媒婆之前那段話,面色已有些緩和,作為女人將心比心,也覺得那王小姐可憐了,再一聽何老太太說過那樣的話,不由得氣不打一出來,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去。

  明明打得是那樣的主意,還一副為孩子著想的模樣,實在是虛假得聽不下去。

  最叫老祖宗生氣的是,那話裡話外的意思,不就是做弟弟的在這個家裡吃了虧,夏家明明有錢,卻要叫他靠媳婦的嫁妝錢過日子。

  瞧著是在擔憂夏蘇卿的將來,實際上是在說他們二房分不得祖宗家產,什麽好處都拿捏在長房手中,分不到一杯羹。

  若是何老太太這會兒在跟前,老祖宗定要幾拐杖趕她去祠堂外跪著,這些都是祖宗們定的幾百年的規矩了,有什麽不滿意的自己去和祖宗們說!
  這話傳出去,別人怎麽想。

  生生壞了夏家名聲。

  李媒婆自是看出了老祖宗的不悅,閉著嘴沒再多說,心中暗暗道:有錢人家就是這樣,明明喜歡有家底的媳婦,偏不能叫人說穿了出來。

  老祖宗按下心中怒氣,問道:“如果要那王小姐與你做兒媳婦,你願意嗎?”

  李媒婆沒想到老祖宗會這麽問,乾笑了幾聲:“我那小子早就娶了親了。”

  這不就是不願意嘛。

  老祖宗低聲與桂嬤嬤耳語幾句,桂嬤嬤不住點頭,待說完了,桂嬤嬤才直起腰,與李媒婆道:“李媽媽,這兩位,一位是我們大太太,一位是二奶奶。”

  臻璿雖不解為何突然向李媒婆介紹起她們來,但老祖宗既然叫她們坐在這裡聽著,自然有老祖宗的打算。

  李媒婆也是不解,她甫一進屋就看到了鄭氏和臻璿,光看穿著年紀,隻猜得出輩分,卻不知道是哪一屋的,她一心應對老祖宗,便也沒有多想,這會兒聽得桂嬤嬤介紹,她趕緊又行了禮。

  面對臻璿時李媒婆多看了幾眼。

  何老太太就是因為臻璿才動了娶個有錢孫媳婦進門的心思。

  “二奶奶進門時可是真熱鬧呀,我也在街上瞧了的,那送親的隊伍都望不到頭。”這麽耗下去定是要黃了的,李嬤嬤心裡煩悶,畢竟王家給的紅包不是小數,事成之後又另有賞錢,只要有一絲機會她都不想放棄,李媒婆琢磨了一番,王小姐最大的優勢便是豐厚的嫁妝,若不能以此打動夏家,這門親事就沒戲了,老祖宗已然是不願意了,便乾脆死馬當活馬醫,再爭取爭取了,李媒婆討好道,“老祖宗,您是沒瞧見,送嫁妝的時候,街坊鄰居都出來看,一抬一抬的數,數到後來啊,大夥都不記得數目了。二奶奶如此風光,往後的平輩媳婦也不能差了,不是嗎?王家嫁女,一定也是風風光光的。”

  這話是什麽意思?
  夏家雖是行商人家,但娶媳婦自然是娶賢惠,不是市儈到去娶銀子,況且,夏家需要去娶銀子?
  這李媒婆聽了何老太太那些所謂的條件,便以為夏家是盲目求風光的不成?
  老祖宗怒極反笑,拍著桌子道:“風光?我夏家沒見過風光?我娶過閣老的么女,娶過探花郎的嫡女,請婚的聖旨還在祠堂裡頭供著,我老婆子活了快八十歲了,什麽沒見過!王家小姐嫁妝豐厚?比得過我曾孫媳婦禦賜的玉如意?王家小姐有官小姐之風?我夏家長房裡的媳婦哪一個不是官宦人家出身?夏家若要求風光,王家傾家蕩產都不夠!娶妻娶賢,娶妻娶一室安寧,王小姐的八字與那‘安寧’怕是靠不上一丁點的邊。李媽媽請回吧。”

  李媒婆叫老祖宗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,她是糊塗了,夏家與她從前說過親的那些人家不一樣,尋常人家就不願意娶王小姐,何況夏家呢。

  再看那坐在一旁的鄭氏與臻璿,不言不語,自然有一股貴氣,之前誇讚王小姐的那些話在這些官小姐出身的女人耳朵裡,當真是貽笑大方。

  李媒婆在心中不禁恨起了何老太太,若不是她放出風聲要尋那樣的一門親,自己怎麽會拉了這條線,叫老祖宗狠狠落了臉面?
  李媒婆無顏再在這裡待著,強撐著全了禮數,出了屋子。

  臻璿這才明白,老祖宗叫她和鄭氏坐在這兒,就是為了叫那媒婆明白,夏家不是沒見過世面的,豈會為了嫁妝就娶王小姐進門。

  李媒婆那些話語,打的是她自個兒的臉面。

  李媒婆忿忿走了,湘翮快步跟了出來,拉了她到一旁。

  “媽媽慢慢走。”湘翮塞了一個大封到李媒婆手中,笑著道,“媽媽別介意,老祖宗在氣頭上呢。”

  李媒婆一入手就摸出了那封兒沉甸甸的,面上也不好再陰沉著,擠出笑容道:“姑娘,我曉得的。”

  “前些年聽說王小姐的事情的時候,老祖宗還念叨過,可憐見地。就像媽媽說的,並不一定是王小姐的過錯。只是老祖宗擔心三爺,這才急切了些。”

  李媒婆長長歎了一口氣:“我懂……家裡並不缺銀錢,何必去冒那個風險呢。只是王家,哎……也是不幸,本就沒有香火,偏偏獨女還……我去了王家幾次,王老爺頭髮都愁白了。”

  “可憐天下父母心,誰家不是一樣呢。我們三爺是要說親事了,老祖宗少不得要把把關,媽媽若有好親,再來與我們老祖宗說一說。”湘翮又勸了幾句,送了李媒婆出了長生居,“王小姐這門親,媽媽就當沒與老祖宗提過,不要掛在心上。”

  李媒婆把大封塞進了袖口,點了點頭。

  湘翮回了正屋,見桂嬤嬤一眼掃向她,她以眼神示意,桂嬤嬤微微揚了唇角。

  桂嬤嬤和湘翮都是老祖宗身邊的老人了,自是最明白老祖宗看重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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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老祖宗發了脾氣,趕了李媒婆出去,一來是因為親事不靠譜,二來是為了警告何老太太。等老祖宗氣消了,就會琢磨起李媒婆是不是會記了仇,要是在外頭胡說一氣,三人成虎,那就對夏家名聲不利了。

  夏家是要在甬州城裡做生意的,生意人不能不講名聲。塞個大封叫李媒婆閉嘴,老祖宗事後會滿意的。

  湘翮倒了茶水,老祖宗接過茶盞喝了一口,慢悠悠道:“少不得還要多活兩年,把幾個孩子的事安排了,否則屏翠園裡指不定叫她弄得多烏煙瘴氣。”

  鄭氏不能直言何老太太不是,只是道:“老祖宗身體康健,是我們做晚輩的福氣。景卿、湖卿也要老祖宗來相看相看呢。”

  夏湖卿從碧紗櫥裡出來,聽見這話,紅了臉站住了。

  老祖宗招招手叫了夏湖卿過去,拉著她在身邊坐下,仔細瞧了,點頭道:“一轉眼都十四了,明年就及笄了,老婆子任重道遠啊!”老祖宗又看了看臻璿,與鄭氏道,“你婆婆的眼光就不錯,頤卿這個媳婦,我就喜歡。”

  老祖宗也不願意再提何老太太的事,道:“明日下午,我請了空塵大師進府,頤卿媳婦早些來,陪我聽一會。”

  臻璿自是答應。

  老祖宗面有倦意,鄭氏便帶了臻璿與夏湖卿出了長生居,不再打攪老祖宗休息。

  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