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6章 執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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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336章 執拗
  “那孩子就是個心大的,萬事不往心裡去。”

  唐見溪說起女兒,嘴角不自覺的揚起。

  “天大的事情到了她這裡,都頂不過吃飯,睡覺,整天樂呵呵的,活得沒心沒肺。”

  “尼姑庵都是苦大仇深的人,整天樂呵呵……的確不適合呆在那裡。”

  晏三合話峰一轉:“唐老爺為明月招了女婿,留她在身邊,可見是把她當成親女兒養的。”

  “晏姑娘。”

  唐見溪臉上都是老父親的慈愛,“你相信嗎,那孩子就是來度化我們夫妻倆的。”

  晏三合微愣,“這話怎麽說?”

  “姑娘想啊,出事的是我的先生,落入風塵的是我的師妹,死的是我的師兄,再加一個膝下無子……”

  唐見溪苦笑連連。

  “就算我的心再大,也大不到哪裡去,我有一段時間萬念俱灰,甚至起過出家的念頭,只是舍不得巧兒罷了。”

  明月一來,事情就變樣了。

  那孩子嘴上就沒有閑著的時候,一天能叫上幾十遍的爹娘,半點都不與他們生分。

  “爹,您別老歎氣,歎氣容易老,老了臉上皺紋一條一條,當心娘嫌棄你。”

  “娘,爹今天又逼我讀書練字,書上都說了,咱們女子無才便是德,爹哪裡是在逼我,他分明就是在嫌棄您不識幾個字,娘為了女兒,為了咱們女子,不理他……半個時辰行不行?”

  “晏姑娘,你遇著過既讓你氣得牙根癢癢,又讓你忍不住心軟的人嗎?”

  晏三合又微微一愣,腦子裡浮出一張俊臉。

  “那孩子就是這樣的,有一回,她真把我惹怒了,我罵了她幾句,你猜她說什麽?”

  “說什麽?”

  “她說,人才有喜怒哀樂,爹,您活得比從前有人味兒了,來吧,再多罵幾句,我經得住的。”

  唐見溪說到這裡,又氣笑了,“晏姑娘,你聽聽,我還能罵得下嘴嗎?”

  晏三合聽著有趣,“倒是個特別的。”

  “也正是因為她這樣的xin子,師妹從來不和她說起任何事。”

  唐見溪沉默了好一會兒。

  “大約我們都把自己活得像墳墓裡的人,就特別稀罕那孩子臉上的笑,都想讓她活得沒心沒肺,快快樂樂一點。”

  晏三合不由感歎,還是慧如老尼說的對,這世上再沒比明月更好命的姑娘了。

  “那我便無話了,下面我聽唐老爺說。”

  “我想說的……”

  唐見溪臉色微僵了一會,才又道:“是有關陸時。”

  晏三合眉角一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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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竟然主動和她說起陸時,為什麽?
  “唐老爺就不怕你師妹泉下有知……”

  “我更想她的棺材能早些合上。”

  唐見溪:“與師妹有牽扯的部分,我不說,我隻說他這人的所作所為。”

  不罵偽君子,不罵下作小人,他態度變化得這樣快,晏三合反倒有些詫異。

  “唐老爺是為了明月,怕倒霉的事情落在她頭上?”

  “是!”

  “那唐老爺請說。”

  唐見溪一開口的話很突兀,“他當年是借宿在唐家的,但他的借宿,和言停的借宿不同。”

  “哪裡不同?”

  “我先生在後院辟出一個院子,專門讓寒門學子借宿,還供一日三餐。”

  晏三合突然打斷了他:“這麽說來,他的家境很普通。”

  唐見溪冷笑一聲,“不是普通,是窮。窮得不僅吃住在唐府,連衣裳都穿我先生的舊衣裳。”
    “一個窮書生,能被唐岐令收為學生,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?”

  “他的過人之處,便是刻苦。”

  唐見溪雖然心裡很是不屑,卻還是不添一點水分道:“一天十二個時辰,他隻睡兩個時辰,別的時間都在讀書。”

  “如此刻苦?”

  “是!”

  唐見溪:“我先生說他這人身上,有一股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兒。”

  “韌勁兒?”

  “我講一件小事,有一日,先生與我們三人下棋,先生一對三,和我們同時下。”

  先生棋藝是極好的,他常說人生如棋,每走一步都要三思而後行,又說下棋下的是人品,君子行陽謀,小人行間計。

  一個時辰後,他和言停棄子認輸,唯有陸時還在苦撐。

  “晏姑娘不知道懂不懂棋?”

  “略懂一二。”

  “有一種人下棋,明明輸局已定,但他就是不認輸,想著法兒的和你周旋,我和言停說這人下棋喜歡垂死掙扎。”

  那日棋下完,先生借棋點評他們三人。

  先生說他下棋有靈氣,卻沒耐心,心思都在棋外,若肯潛心研究,必有大成。

  先生說言停的棋風有股俠義之氣,這義氣既能成全他,也能毀了他。

  說到陸時,先生扶著胡須,沉銀半天才道:“你這孩子心思太執拗,執拗既是好事,也是壞事。”

  晏三合聽到這裡,不由的對唐岐令這人生出敬佩來——看人還是挺準的。

  唐見溪天資最出眾,說是天才也不過分,但喜歡的東西太多,太雜,反而不精。

  褚言停因為先太子的賞識,一生追隨,有俠氣;以大哥的姿態護著唐見溪和唐之未,有俠氣,但最後也因為俠氣喪命,抄三族。

  而陸時……

  執拗和韌勁是一個意思嗎?

  晏三合細細琢磨了片刻,問,“那麽也就是說,唐岐令對陸時是實打實的恩情。”

  “如再生父母。”

  再生父母這四個字,分量太重。

  晏三合想了想,道:“唐老爺可否詳細說說。”

  “陸時年長我們幾歲,進京比我們早,拜在先生門下也比我們早,但他卻與我們同一年椿闈,姑娘可有問個為什麽?”

  “為什麽?”

  “有一年椿闈開考前三個月,陸時的生母出了件不太體面的事,他娘與下人私通,被人拿住。”

  唐見溪冷笑:“陸家要將她沉塘,他娘半夜逃出來,逃到了衙門,擊鼓鳴冤,稱自己是冤枉的。”

  “等下!”

  晏三合:“陸時的生母是個妾,可對?”

  “對,是個小妾,原來是陸時嫡母的貼身丫鬟,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爬了主子的牀,生下陸時。”

  “能納妾的人家,不會太窮吧?”

  “晏姑娘,不經主母同意就爬牀的丫鬟,是遭人記恨的,如果主母有意克扣,自然就窮了。

  原來如此!

  晏三合:“後來呢,查出來他娘是冤枉的嗎?”

  “不冤枉。”

  唐見溪冷笑一聲:“聽說肚子裡已經懷了孽種,為了想活命,才想出了這個法子。”

  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