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
接下來的時間, 陸恒老老實實窩在了招搖山, 沒有再出去。
世上之事,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, 環環相扣。
此前下山, 觀釋空修那八苦道, 陸恒本只是出於好奇, 從未想過要與對方產生什麼交集。卻不想,一次意外,卻讓陸恒最後把自己的逆鱗都送了出去。
陸恒的直覺告訴他,還是離釋空遠一點更為妥當,不然之後還不知要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。
巴蛇, 雖是天生靈獸, 但實則是蛇族中的一支。蛇族的一些共性,巴蛇也有,比如懶。
陸恒的修為也觸摸到乾元大陸的界限, 他不能再修行, 免得不小心突破了那條線。於是他如同千萬年來在招搖山上無事之時,開始睡覺。
往常睡覺, 陸恒只是一閉眼便陷入沉眠, 如沒人打擾, 再一睜眼就是百年過去。
這次, 卻是有所不同。陸恒開始做夢。
夢裡, 他投生成人族。
夢中的世界, 一點也不光怪陸離, 所見所感之事,皆出自於乾元大陸,真實得不像一個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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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成為禦劍宗長老的獨子,天資卓絕。四歲引氣入體,十歲築基,二十悟劍意,三十結金丹,一劍破九州。
天之驕子,卻在一次歷練之時,意外碰到魔修大能。
就此隕落。
如果單單只是隕落,或許還算幸運。
這個魔修大能,修的是傀儡煉屍術。修傀儡秘術的魔修,遇到這般金系單靈根,又被無上劍意存存打磨過的軀體,如獲至寶。
至此之後,禦劍宗的天之驕子,成為魔修手中最銳利的那把劍。他手中沾染無數生靈之鮮血,腳下踏過沒有盡頭的屍山血海,耳邊聽過數不勝數的神魂之哀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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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,他真的隕落。成為魔修手中沒有意識的屍傀,那也不過是一柄神兵利器罷了,再多的殺孽,也同他無關。
然而,他卻有意識,被煉成屍傀後不久。他的意識從無盡黑暗中被強行帶回,自此被困在屍傀之體中,眼睜睜看著手中劍沾染無數鮮血。
甚至,還有同門的生命消逝在他手中。
何其殘忍。
死,苦。生不如死,更苦。
招搖山的頂峰,總是彌漫著一層薄如煙霞的靈氣。清晨陽光刺破這凝為實質的臉上,打在那幕天席地而睡的黑衣青年臉上。
黑衣青年眉頭緊皺,眼皮微微顫抖,一見就知他現在噩夢之中。
陸恒翻身坐起,他捂著胸口,夢境之中那種絕望的氣息,久久揮之不去。他直覺胸口似壓了一塊巨石,又是被扔入無盡深淵,睜開眼睛,看到的只有無盡的黑暗。
即使耳邊聽到的是清脆鳥鳴,即使清晨陽光罩在靈氣薄霧之上,如同金色薄紗那般美不勝收。
心,卻依舊沉浸在苦痛絕望之中。
他用力揉了揉眉心,又起身走了數圈,總算是恢復幾分。
陸恒從不做夢,這夢境不同尋常。或者說,這根本不是夢境,而是某人的真實經歷。
“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。”
陸恒在一棵大樹之下席地而坐,伸手扒拉了一下,不知從何處摸出個酒葫蘆來。他仰頭喝了一口,清冽酒氣沖去心頭鬱結之氣。
掐指一算,釋空應當再度轉世。這夢境,便是這一世的釋空所經歷之事。
陸恒的逆鱗在釋空身上。逆鱗乃是巴蛇心口之處的那塊護心鱗,日日以靈氣蘊養,同本體聯繫緊密。
即便是被贈予釋空,卻同陸恒依舊存在某種程度的聯繫。這夢境,便是來自於逆鱗的共情。
陸恒擰眉想了想,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去摻和釋空的修行。
上次病苦一世,對方就差點因為自己破道,好不容易賠上一片逆鱗給掰了回來,不能前功盡棄。
想到此處,陸恒一狠心,直接掐斷同那逆鱗的聯繫。
陸恒一口接一口,將葫蘆中的酒喝了個精光,心境總算是恢復如常。只是此刻再讓他去睡覺,卻是沒什麼心情。
事情就這麼恰好,一只紅色紙鶴自空中翩然落下,陸恒隨手一點。
紙鶴開口,吐出九溪的聲音:“王,有玉羅的消息了。”
玉羅,蛇族,擅房中術。千年前,在牀榻之上,掏了她的情人,當時的熊王妖丹,叛出妖族。
自此之後,便成為妖族追殺的對象。
“上來。”
陸恒袖袍一卷,招搖山之上,迷霧頓開。
片刻之後,狐王九溪出現在峰頂。
“有人報來,在此處見到過玉羅。”九溪將手中記錄著玉羅行蹤的玉簡遞給陸恒。
“我親自去。”
陸恒接過玉簡,沒有查看,直接收入袖中。
“啊?”九溪紅唇微張,一臉詫異。
玉羅的實力並不算太強,九溪本做好準備自己去清理門戶,沒想到王竟說要親自動手。
九溪突然想起當初玉羅尚未叛出妖族之時,情人遍佈整個鵲山的盛況。她心中一動,疑問脫口而出。
“王,你不會同她有舊吧?”
“……”陸恒看了九溪一眼,“有什麼舊,睡久了,活動下筋骨而已。”
九溪見陸恒眼神漠然,提起玉羅之時,毫無情緒波動。她心中想到,果然還是那個修逍遙道的王。
不知何人,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絲痕跡。
玉簡上留下的資訊十分詳盡,陸恒離了鵲山,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玉羅。
陸恒踏入那處洞府之時,玉羅正同人被翻紅浪,兩人甚至沒有發現陸恒的存在。
陸恒不是什麼講究要公平決鬥之人。他也懶得出聲,手指一彈,靈氣化作的繩索就將牀榻之上的兩人團團捆縛。
“啊——”
身上只著了肚兜的玉羅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,就自牀榻之上滾落下來。
這蛇妖反應甚快。發現自己完全無力反抗之後,立刻就調整策略,扭動幾下白皙的軀體,在靈力繩索的捆縛之下,擺出一個佑人的動作來。
她楚楚可憐地抬起頭來,想以妹術惑人。
才一見到眼前人,玉羅臉上的嬌妹表情就一掃而空,露出絕望神情:“王……”
即使是眼前出現的是梵音寺高僧,玉羅也有信心迷惑對方,借機逃走。
然而,眼前的是妖王陸恒。在鵲山待了千年,玉羅十分清楚,即便是乾元大陸崩塌,這人都不會有什麼男女之欲。
玉羅放棄抵抗,委頓在地。
陸恒淩空一掌抓去,地上的嬌妹佳人就化作一條豔紅小蛇,落入牢籠之中。他將牢籠收入乾坤戒中,準備將玉羅待會鵲山,交予熊族去處置。
不想,牀榻之上那人修為卻是比玉羅高明不少,此刻竟是掙脫了靈力繩索的捆縛。
他手中光芒一閃,陸恒就察覺到異狀,一指點去。
對方就發出一聲慘叫,口吐鮮血癱軟下來。
方才一進洞穴,陸恒就知同玉羅糾纏那人乃是一個魔修,身上血腥邪肆之氣甚重,一看就知手下沾染了不知多少無辜生靈的鮮血。
因此陸恒完全沒有手下留情,一指就將魔修經脈悉數擊斷。
陸恒此刻才得空看清牀榻之上,那個衣衫不整的魔修的面貌,一看之下,他竟是覺得有幾分眼熟。
突然,身後一點涼意破空而來。
陸恒回身就是一掌擊去,靈力吐出半寸,又被他生生地壓了回去。
因為眼前這張臉,無比熟悉。
不就是陸恒在夢中,還是禦劍宗弟子之時,曾在鏡中見過的那張臉。更不用說,此人丹田之中,陸恒怎樣也無法忽略的,屬於自己的氣息。
怎麼會是他。
見陸恒愣在原地,魔修以為有機可趁,面露喜色,大喝一聲:“殺!”
永遠對主人言聽計從的傀儡,即使是在殺禦劍宗弟子,也從未手軟。他手腕一轉,利劍毫不留情地刺下。
然而。
那劍,卻堪堪停在陸恒眉心。
陸恒的手指,捏在了劍刃之上。旁人看來,是陸恒捏住那柄利劍,止住對方攻勢。
只有當事人才知曉,那柄寒光刺目的利劍上,並沒有任何力道傳來。即便是陸恒不動手,那劍也會停在此處。
“你搗什麼亂。”陸恒眉頭一皺,就要對那魔修下殺手。
“不,你不能殺我。”魔修不是個蠢貨,他看出眼前妖王同這傀儡似乎相識,“你殺了我,這傀儡也會煙消雲散。”
陸恒一挑眉,嘴邊嗤笑一聲:“蠢貨。”
魔修只覺自己丹田一痛,就陷入無盡黑暗之中,再不得解脫。
陸恒手中捏著那魔修的魔丹,又看了眼自魔修死後,就收劍靜立一旁的傀儡。
他肩膀一垮,絲毫沒有形象地坐在地上,一捂額頭。
“孽緣啊孽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