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

發佈時間: 2024-02-01 08:13:50
A+ A- 關燈 聽書

☆、第88章

==第八十八章==

在菜價一路攀升至二十文一斤的時候, 招兒帶著人全線收手了。

她從大河鄉離開時, 路遇胡老爺,兩人的車面對面。

一個是裝飾華麗的馬車,一個是僅有的裝飾就是藍色車簾的騾車。兩人對彼此都不陌生, 雖未曾說過話, 但暗裡已經交過無數次手了。

胡老爺得意地摸著鬍子笑,招兒面無表情, 兩人漸漸背離。突然, 後面傳來一陣叫喊聲,坐在車轅上的高升回頭看去,卻是胡老爺的車夫在叫他們。

胡老爺已經從車廂裡走出來了, 站在車轅上,背著手往這裡看來。

招兒掀開車簾, 出了去。

兩人遙遙相望, 胡老爺笑著拱了拱手:“還望原諒介個,都不容易,混口飯吃。”

招兒笑了笑:“都說混口飯吃了, 誰不是混口飯吃。只是沒想到堂堂的胡老爺竟看上這點兒蠅頭小利, 甚至動如此大的干戈,還望日後千萬別後悔。”

這樣的人胡老爺見多了,認輸覺得沒臉, 總要放幾句狠話, 才能給自己留點面子。他呵呵一笑:“後悔, 老夫從來不幹後悔之事!”

小廈言情小說

招兒拱了拱手:“那後會有期!”

說完, 她就進了車廂,車很快就駛遠了。

胡老爺回到車廂坐下,一時間心情十分好,哼著小曲。

車轅上,他的一個隨從道:“老爺,這泥腿子也真是可笑,竟還要和老爺後會有期。”

胡老爺哈哈笑了起來;“後會有期才好啊,這說明此子又做了什麼招老爺眼的生意,咱們又有錢可以賺。不是老爺說,這小子腦子不錯,竟能想出這種的手段,一分本錢不用,就下了這麼一盤大棋,可惜啊……”

隨從不解,問道:“老爺您是說?”

“你別看這小小的菜,可能從裡頭琢磨的東西太多了。你現在看到的只是菜,日後就可能是糧食,是油鹽醬醋,是其他物什。要知道開門七件事,柴米油鹽醬醋茶,光這些生意就足夠天下人做了。但凡能做成一樣,足夠立於世;能做兩樣,富甲一方沒問題;能做三樣,哪怕是遇見那些江南巨賈也不怵。

“你真以為老爺我跟他爭得是這菜,老爺跟他爭得是這道網,這道由點及面的網。若不是老爺自詡腦子不比這小子差,還真想把他弄到手下來,以後老爺可就省了不少心嘍。”

胡老爺說的話太高深,隨從聽得似懂非懂,可他也瞭解胡老爺的秉xin,說是剛愎自用不為過,容不得人說半點不是,自然是連連誇著自家老爺英明。

而胡老爺一面笑著,一面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把這小子留下的網都給吞了,一點都不給他留。

*

輾轉數月終於回鄉來,卻顯得有些灰頭土臉的。

薛青柏等人並不知曉這期間的事,還真當是生意做不成了,紛紛安慰招兒。而招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,只能默不作聲,因此更是讓大家誤會了。

回來後招兒沒有回薛家,而是先上了一趟後山。見那小作坊裡,大家都在認真的做著活兒,她就站在那裡看著,莫名心就安了。

高嬸回頭看見她,忙站了起來:“招兒回來了。”

這話讓另外十多個婦人紛紛都圍過來,又是噓寒,又是問暖。這幾個婦人都和招兒熟,以前都是經常給她幹活的,有幾個是後面找來的,但也知道東家是個平易近人的。

來這裡幹活好,晌午管一頓飯,按件算錢,有些手腳快的婦人,一個月能得近一兩銀子的工錢。

要知道一兩銀子在鎮上在縣裡算不了什麼,可在鄉下,已經算是一筆不菲的工錢了。

以前都是男人幹活,女人在家做家務帶孩子侍候婆婆,如今因為女人工錢高,反而反了過來。一家子都是緊著女人的工做,就想讓她多往家裡掙些銀子,以前灰頭土臉黃臉婆,如今飯有人做,衣裳有人洗,孩子有人帶,自己只管做工,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。

總有什麼東西是需要開先例的,這些鄉下的婦人懂不得什麼大道理,可自打來小作坊做工了,突然就明白為啥招兒一個丫頭,要那麼積極的掙錢。

因為日子過得舒心舒暢,自己有能力掙錢腰杆就硬。有的婦人家裡有厲害的婆婆,動不動就拿‘送你回娘家’威脅兒媳婦,有一次兒媳實在遭不住氣,頂了一句回去就回去,倒讓那老虔婆不吭氣了。

這就是底氣!

所以這小作坊的人,沒有不喜歡招兒的。

“招兒啊,你想的這法子真好。你看咱們一個人裁布,一個人縫袖子,一個人縫褲子,做一身衣裳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,也省事多了,不用每做一件就得忙著對尺寸、裁布什麼的,人也輕省了不少。”一個婦人拉著招兒說。指著那檯面上的一疊疊衣裳,特別有成就感。

那檯面上碼了差不多有五六十件衣裳,都是今兒她們大半日做的。

小作坊地方小,人也不多,攏共只有十來個人。以往每人每天加班加點能做五六件衣裳出來,加起來也就是五六十件。看似不少,實則杯水車薪,可招兒一時也請不到合適的人幫工,只能自己想法子解決。

她想的法子就是分工來,管裁布的只管按著尺寸裁布,管縫合的只管縫合,還有滾邊、釘上系帶什麼的,一人只做一樣。這個人做完,遞給下一個人,下一個人做完一道工序,再遞給下一個人,直到最末那個人檢查疊放在一起。

既省時省力,也免得大家一起做工鬧矛盾。以前因為各做各的,可是產生了不少小矛盾,如今幾人一起合作做,工錢自然是平分了。

招兒跟她們說了一會兒話,便離開了。

回到家裡,二房的屋子一片清冷,招兒燒了些水沐浴,待收拾乾淨後,便回屋歇下了。

她著實累得不輕,躺在這熟悉的炕上,她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出門在外的小男人。

算一算日子,院試開考的日子是到了還是沒到?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,她索xin就不想了。

*

與此同時,太原府府衙內,一處佈置氣派而又不失風雅的書房中,列坐著三名男子。

這三名男子年紀不一,年輕的大約只有二十多歲,另外二人一個人近中年,還有一人則上了花甲。

這位花甲之年的老者正是這一任山西提學官蘇由澗,也是這一次院試的主考官。如今院試剛過,赴考的學子們終於可以松了一口氣了,成敗與否只看放榜。

可對於主考官來說,卻是在緊鑼密鼓之中。不光是因為要批卷,還是因為要斟酌衡量。

這官場上的關係歷來盤根錯節,真以為提學官歷來清貴,只管一方教育那就錯了。要知曉文官歷來以派系著稱,而文官中又最是看中座師門生這一關係。己方的勢力能不能增強,或是能不能打壓對手,不光是在朝堂上,也是體現在方方面面。

蘇由澗這次能出任山西的提學官,是他所在的這方派系經過各種角逐,才將這個位置拿下。為的不外乎是給朝廷選納人才,也是為己方吸收新的血液。

當然這個公私的度是要衡量的,在為公之餘,不忘利己,能升到四品管的,大多都懂得這個道理。

而此時能讓這三人共聚一堂,卻是為了一份試卷。

“他師從林邈,而林邈是魯桓卿的弟子。這北麓一派雖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,但士林之中也是頗有威望,偏偏這魯桓卿油鹽不進,一直保持中立,哪一方都不偏。把小三元給他?是不是有些太重了?”說話的人正是太原府知府方晉。

“若是不論其他,只論文章的話,他確實有資格再得一案首。”蘇由澗道。

這也是他為何會請了兩人來的原因所在,因為本來按照計畫,案首當是另有其人。

沈複將卷子拿過來,又看了一遍。

其上的字板板正正,甚是老練,若是不知道的人,還只當是哪個究竟科場之人寫下的卷子。不管是從字跡上,還是從卷面上整潔度,都是考官們歷來最喜歡的,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。

殊不知此卷的主人不過只是個現年才十五的少年,出身微寒,不值得一提。

卷子上並沒有名字。

院試雖是糊名,可對於一些有心人來說,糊不糊名其實並不太重要。畢竟這不過是院試,相對自然不如鄉試嚴謹,更不用說會試了。

這也是為何各方派系對提學官這一位的重視,過了院試,就是秀才。也許秀才不一定能成為舉人,可若是十個秀才甚至百個秀才呢,總能有人考中舉人。而十個乃至數十個舉人中,總有一個能中進士。

能中進士就能做官,這就是助力。

枝葉就是這麼慢慢繁茂的,沈家如今勢小,也只能慢慢籌謀。

沈複又看了一眼卷子,方笑著道:“其實我覺得你們不用糾結,他雖不是咱們的人呢,但也不是別人的人。另外我忘了說,我與此子有一面之緣,他是一個挺有趣的人。”

“哦?”

這就讓蘇由澗和方晉詫異了。

之後由方晉出言問道:“那三公子的意思是?”

其實別看沈複不過只有個舉人的功名在身,但在這堂中的兩人卻以他為馬首是瞻。無他,皆因沈家很可能馬上就要出一個閣老了。

這人就是沈三公子的大伯,沈家大爺沈禮。沈禮乃是翰林出身,如今官拜太常寺寺卿,在朝為官多年,為人廉潔奉公,朝野內外風評甚佳。

前些日子嘉成帝提了一句,說內閣尚缺一位閣臣,命吳閣老等人議一議,趕緊把人填上來。

這不,就開始議了,沈禮就在候選的範圍中。

說是候選,其實以沈家的人脈,也是十拿九穩之事。這對沈家人來說自然是件大喜事,沈家人世代為官,為官者無不以入閣為最高榮譽。距離上一次屹立在權利中央,沈家已經缺席了太久了,該是出一位閣老了。

而方晉和蘇由澗毫無意外是沈家的人,事實上沈家雖一直龜縮在小小的一個縣城裡,但山西作為沈家的大後方,關鍵的幾個位置也不可能讓其他派系的人沾染。

“不如就是他吧,此子是個聰明人,應該知道怎麼選擇。且我觀其在縣試與府試的卷子,發現此子是個特別適合做官的人。”沈複敲著桌案道。

聞言,蘇由澗和方晉不禁有些微愣,有些不太明白沈複所言是何意思。

做官的人?

什麼才是適合做官的人?

有些人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,只要自己稍加努力些,就能做官。可有些人明明人才出眾,卻可能一輩子默默無聞。

沈複站了起來:“我還有事,就先告辭了。蘇伯父和方大人若是好奇,可拿此子前兩次考卷一觀。”

沈複離開了,剩下的兩人卻是被貓爪子撓心似的癢。

幸好蘇由澗是提學官,縣試府試前十的考卷都有刻本遞上來,他當即命人去拿來一觀。

兩人相互交替著看,縣試的考卷讓兩人眼前一亮,可府試的卷子卻是平平無奇。倒也不能說不好,只是怎麼說呢,看其文章對方的未免有些太迂腐僵化了。

最終還是蘇由澗看出了端倪,不禁撫須一笑:“那就他吧。”

方晉不解,蘇由澗道:“你與周作新此人是同年,應該瞭解他的xin子。”

果然,方晉當場會意過來,有些失笑地點點頭:“那就是他吧。”

待到放案那一日,府學宮門前張貼的長案之上,第一行赫然寫著三個大字——薛庭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