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臉面(二)

發佈時間: 2024-01-31 18:35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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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98章 臉面(二)

  任氏只要刻薄起來,沒有說得口乾舌燥是絕對不會停下口的。

  說到肖姨娘做的錯事,一樣一樣,簡直就是如數家珍。

  “回來的路上,馬車顛簸,我說不舒服,她有本事比我還不舒服。我即便是頭暈目花每天都沒落下去母親跟前伺候,她肖羽潺有到我跟前端過幾杯茶?爺那天守靈回來,累得只能在慶安堂門口歇息了,七妹妹跑來傳信,我正巧在梳頭,聽了心裡著急,隻想著讓她手快些,她倒是真心向著爺,一扔梳子跑得比兔子還快,好端端摔裂了我的牛骨梳子。她跑去爺那兒了,要真是能幫上爺我也就算了,結果呢,就只顧著哭哭哭,我若不喊停,爺那身衣服都能給她哭濕透嘍!這是當真沒有屋子住,也沒人手伺候,我也是問了六伯祖母與母親的意思,讓她睡在外間守夜,她天天喊冷喊凍的,這屋子裡有地龍有火炭,哪裡會冷了?知道的是她體弱要人抱著睡才暖和,不知道的還當是六伯祖母這裡條件不好住得不舒坦,傳到她老人家耳朵裡還不知道怎麽鬧心呢。讓她倒茶,燙得能起泡;倒洗腳水,涼得能逼得人一腳踹翻了盆子去。”任氏自顧自數落得痛快,抬眼瞧見臻徊越來越陰鬱的神情,也沒絲毫的害怕和退縮,揚了揚下巴,冷笑了一聲,“爺,我這哪一樁說得不對,哪件事做得過了,你給我評說評說?”

  臻徊一開始還聽得清楚任氏在抱怨些什麽,等到了後頭,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,聽不清明了。抬手按了太陽穴,揉了幾揉,臻徊的聲音倦倦的:“敏兒,哪裡就有了這麽多的不如意?你聽聽你那一長串,出口成章的舉子都沒你本事。”

  “爺真是抬舉我了。”任氏嗤笑出聲,“人家舉子寒窗苦讀十幾年,我嫁人連一年都沒有,哪裡有那個本事了。我也沒有她肖羽潺本事,說哭就哭,都不用醞釀醞釀,眼淚跟用不完似的。”

  臻徊被任氏的伶牙俐齒給折騰怕了,擺了擺手,道:“不管怎麽說,你都是正房奶奶,不要跟個妾一般見識。她就是那個xin子……”

  “那這也是我的xin子。”

  臻徊斜斜看了任氏一眼,搖了搖頭,不願意再多說什麽,開了門想出去。

  臻徊要鳴金收兵,任氏卻還要再戰三百回合,衝過去拉臻徊的衣角,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腳,吃痛地抱著膝蓋,眼睜睜看著臻徊邁步出去。

  臻徊沒聽見後頭任氏碰撞的聲音,只聽見了那之後幽幽的一句話,說得他的心涼了。

  任氏說:“爺不喜歡我計較,難道要我和母親一樣嗎?和她一樣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個屁讓個妾壓得死死的,爺才滿意嗎?”

  臻徊腳步頓了頓,到底沒有回頭,經過站在外頭驚慌失措的臻玟身邊的時候也沒有多瞧一眼。

  臻玟雙手絞著手帕,慌張不安地看著臻徊越走越遠,勉強壓著心裡的緊張害怕往門邊挪了幾步,想去瞧瞧任氏。

  她以為任氏會跳起來,會張著嘴兒長長一串一串的謾罵,或者是一把掃落桌上的東西,將能砸的都砸了來發泄心中的不滿,只有那樣才像任氏。

  以前在深州的時候,任氏和臻徊也時不時就會吵起來,每一次都是以臻徊避出去結束的,然後任氏就在房裡發脾氣,屋裡伺候的人都會被挑刺罵上一通。所以一到那時候,就會有丫鬟來請臻玟過去,任氏再大的火氣都不會衝臻玟發作,過一刻鍾也就歇了。

  這回應該也會這樣的,可臻玟站在門口,半響都沒聽見裡頭的動靜,她偷偷探進去半個腦袋,裡面的情景唬了她一跳。

  任氏什麽都沒有做,抱著撞疼的那個膝蓋就這麽坐在地上,沒有揉也沒有哭,面無表情。任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,眼簾低垂,壓根沒有注意到偷窺的臻玟。

  臻玟這下更是不曉得如何是好了,她聽長輩們說過,人受了打擊,要發泄出來才不會悶壞了身子,眼下任氏這樣,可不就是悶著的嗎?這若是悶壞了,要怎麽辦呢。

  臻玟管不了那麽多了,叫了兩個丫鬟一道進屋,偏偏臻玟依依呀呀了許久兩個丫鬟又嘴上說了半天勸了半天,任氏也沒給她們一個回應,臻玟心一橫,讓丫鬟拖著任氏起來。

  丫鬟們不敢使蠻力,一面好言勸著一面又拉又抬,好不容易將任氏安頓到椅子上,又倒了些熱茶來遞給任氏,偏她又不接。

  臻玟急得直掉眼淚,捂著帕子哭了,任氏在這時卻突然醒悟過來,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地將臻玟主仆推出了門外,上了門栓。

  臻玟又是拍門又是哭的,對屋的查姨娘都開了門出來看熱鬧。

  查姨娘轉著眼珠子,嘴上正要說幾句風涼話,余光瞟見李嬤嬤皮笑肉不笑地正對著她,心裡不知怎麽的就是一顫,努力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容還回去,無奈這笑比哭還難看,自家都覺得損了顏面。只不過李嬤嬤是周氏那兒的人,不是她能隨意給一頓排頭的,縮了縮脖子進屋去了。

  李嬤嬤一早就聽見臻徊和任氏在吵架,不過非禮莫聽,主子之間的爭執她一個當奴仆的才不去攪和呢,再說了,誰家夫妻不吵架,牀頭吵架牀尾和,哪裡會有隔夜仇,全當沒聽見就是了。

  她自己不多嘴,自然也不會讓查姨娘多嘴,見查姨娘自己退縮了,又坐回去煎藥——眼下四房沒有多余的人手,查姨娘的藥少不得由她親自經手的。再神仙的藥也抵不過自己不上心,小月子的人天天歇不住,動不動就想跑出來轉悠,回頭落下了病根子,可不是她李嬤嬤不會照顧人。李嬤嬤冷笑一聲繼續扇著火。

  臻玟見叫不開門,萬般無奈之下,就想去看看臻璿回來了沒有。曉得她並不在慶安堂,臻玟就帶了人守在了遊廊裡,等著臻璿回來。

  那丫鬟將這些事講完了,抬頭看了一眼神情複雜的臻琳與臻璿,哀求道:“四小姐、七小姐,兩位去瞧瞧三奶奶吧,我們小姐是真心擔心三奶奶,怕她氣壞了身子。”

  臻琳沒有開口,隻偏過頭去看臻璿,她之前就留意到了,臻璿有些不高興了,尤其是在任氏和臻徊的言語裡提及五房的時候。

  臻璿挑了挑眉,臻徊和任氏吵架,她一點也不感興趣,哥哥嫂嫂的矛盾,中間還夾了一個妾,豈是她們做妹妹的可以橫加插手的,便是勸,又怎麽去勸?

  若是往日就親切和睦的兄妹也就罷了,臻徊他們回來不過就這麽些日子,實在是熱絡不起來,更何況剛才別人吵架的時候都將他們五房給擺出來,好似擋箭一般。

  留意到臻琳的目光,臻璿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,做了一個深呼吸,歎了一聲:“四姐姐怎麽看?”

  臻琳抬起頭,食指輕輕點向臻璿微微蹙起的眉頭,失笑道:“這般苦大仇深,在這裡聽了一會,竟是比剛才還亂了分寸了。”

  臻璿被臻琳這麽一點,即便心中對臻徊和任氏有些意見,也不好再皺著眉頭,扭頭對臻玟道:“曉得你擔心三嫂,只是三嫂連你都不見,怎麽肯見我和四姐姐。三嫂與三哥哥吵架,定是覺得失了面子,我們還一個個跑去勸,她不是更覺得丟了顏面,恐怕越發要避開了。”

  臻玟眨巴著大眼睛,剛才哭過了,這會兒眼眶還是紅的。她聽了臻璿的說,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,可到底放心不下,又轉過身往四房的院子看,手還抓著臻璿,並不肯松開。

  “解鈴還需系鈴人。”臻琳柔聲道,“八妹妹擔心三嫂,不如我們一道去找找三哥哥。三哥哥剛才是在氣頭上,這會兒說不定氣消了,我們勸他去和三嫂說說,也就沒事了。”

  臻玟被臻琳勸了幾句,終究還是一步三回頭的被帶出了慶安堂,尋臻徊去了。

  臻璿回屋,覺得有些乏了,讓桃綾鋪了牀,小睡了一個時辰,起來換了身衣服,去李老太太屋裡。

  才剛掀起簾子進去,就在裡頭還有別人在。

  此時後退已經來不及了,臻璿穩了穩情緒,與李老太太和季氏行了禮,扭頭又道:“三哥哥怎麽來了?”

  在李老太太屋裡的正是臻徊,他帶著淡淡的笑容,卻掩蓋不了疲倦,目光從臻璿身上轉到了桃綾那兒,複又轉了回來:“自是來賠罪的。”

  “賠罪?”臻璿不解。

  臻徊說得落落大方:“這次回來得著急,慶和堂年久失修,我們暫住在慶安堂已經是給六伯祖母添麻煩了,偏偏事情還多,從頭一日起就吵著了六伯祖母,我怎麽能不來賠罪?”

  李老太太招呼臻璿到身邊坐下,話雖是與臻徊說的,眼睛卻沒有看他:“那也不是你的過錯,查姨娘小產,也不是誰願意的。這牙齒還有碰著嘴唇的時候,何況你們這一大家子,有些矛盾也是難免。不像我們五房,就這麽幾個人,便是想鬧也鬧不起來。”

  臻璿低著頭,目光落在手上的帕子上,以眼神數著上頭葉子的針線,心裡一片清明,祖母是生氣的,若不然,也不會這麽說話來為難晚輩。三哥哥說是賠罪,不過是口頭上幾句,還都是避重就輕的,怎麽能讓祖母滿意呢。

  臻徊也聽懂了,面上訕訕的,很是尷尬,正想著要再說些什麽,倒是季氏開口替他解了個圍。

  “今日嬸子就多句嘴。”季氏看了眼李老太太,見她沒有阻止,才繼續道,“你媳婦就是脾氣火爆了些,火上得快去得也快,這會兒估計是消氣了的,你一會去說幾句好的,也就算了。夫妻是幾千年的福緣,不要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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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臻徊也是曉得任氏xin格的,在他心中任氏確實不如肖姨娘可愛婉柔,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媳婦,若真做得過了,他倒也不忍心,聽了季氏的話,趕忙道:“聽嬸子的話,我一會哄哄去。”

  李老太太拍了拍臻璿的肩膀,道:“便如此,送你哥哥出去吧。”

  臻徊不好再坐,起身行禮,與臻璿一道出來了。

  臻徊走在前頭,臻璿緩步跟著,微微落下幾步。

  猛得臻徊停了步子,轉頭看著臻璿和桃綾,道:“我最近也在想,不如七妹妹福氣,隻桃綾一個丫鬟,就頂得了別人屋裡三四個人的本事。”

  臻璿聽此,隻覺一愣,抬起頭狐疑地看著臻徊。

  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