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1~712

發佈時間: 2024-01-31 15:29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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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711章 三指
  金陵府;
  十裡秦淮;

  燈紅酒綠;

  是這世間男子最銷魂的地方。

  師父讓他來這裡,一是替師父看一看難回的故土,二是他在深山裡長到二十多歲,還沒經歷過女人的滋味。

  本來就是匹野馬,脫了韁繩後,就露出放浪形骸的一面。

  他在秦淮河上租了一條船,每天在船上晃晃悠悠的睡到自然醒,醒來就淨手熏香彈奏一曲,曲子引得河坊兩邊的技女紛紛伸長了脖子圍觀。

  從技女的嘴裡,傳到書生們的嘴裡;從書生們的嘴裡,再傳到貴人們的嘴裡。

  很快,就有人尋曲而來。

  不到半個月的時間,他就成了秦淮河上人人都想一睹風采的琴師,火爆的程度,不亞於河坊兩邊的名技。

  他的走紅,一方面是長相,另一方面是琴技。

  江南多書生,書生多文弱,突然出現一個高大英俊的異族人,這個異族人渾身野xin,卻彈得一首好琴,還博古通今,能與書生們高談闊論……

  何止秦淮河,整個金陵都瘋了。

  那是一段紙醉金迷的日子,多少女人投懷送抱,多少達官貴人拋出繡球,連最斯文的書生都爭先恐後的要上他的船。

  晏三合聽到這裡,忍不住想替李不言問上一句話。

  “去金陵府打聽你的人回來說,你的船上有男人,也有女人,你到底……”

  她沒有再把話說下去,怕人尷尬。

  哪知董承風大大方方承認。

  “人不荒唐枉少年,我骨子就不是什麽好人,既傷過女人的心,也傷過男人的心,他們都想在我這裡找到情……”

  他半張臉埋在陰影裡。

  “草原上的野馬哪來的情,都是一陣風來,一陣風去,就算有,也不是幾個良宵,幾句情話就能引出來的。”

  所以,傳言有的時候就是真相。

  晏三合往後一靠,目光掃過他撫在琴的手,這手當真漂亮,修長如竹,每個指甲都修剪得乾乾淨淨。

  光憑這一雙手,他就有讓男人、女人為他瘋狂的資本。

  “有人和我說過,你這xin子,早晚一天要被人弄死的。”

  “我倒寧願有人弄死我。”

  董承風突然換了副口氣。

  “男人年輕時所有的風流,都要一點一點償還的,這可比直接弄死,要痛苦很多。”

  晏三合再也沒料到,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,愣了半晌,問道:“和前太子是怎麽認識的?”

  “我應該用機緣巧合,還是命中注定來形容呢?”

  董承風眼神有片刻的空洞,“就在我要被人弄死的時候,他出現了。”

  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。

  當時的金陵知府姓譚,名正。

  譚正有一雙嫡出的兒女,兒子叫譚林,女兒叫譚涵。

  兄妹倆都對他愛得死去活來,以至於一個不想娶,一個不想嫁,鬧得譚知府一個頭兩個大,於是就給董承風遞了請帖,請他來家中彈一曲。

  董承風那時候狂的跟什麽似的,壓根沒把知府大人的請帖放在

  心上。

  哪知當天晚上,他的船上就來了幾個人,刀子一亮,逼著他進了譚知府的府邸。

  他被安排住進了一間院子,譚知府派人過來問他,願意不願意給他們家少爺暖牀?
  他想了想,說不願意。

  過一會,又有人來問他,說願意不願意娶他家小姐?

  他想了想,回答還是不願意。

  這一下,把譚知府給徹底惹怒了,親自上門,讓他在斷三指和給他兒子暖牀中選一個。

  “你選了斷三指。”

  董承風猛的抬起頭:“你怎麽知道我會選這個?”

  “給少爺暖牀,是充當玩物;但娶知府的女兒,卻能名正言順的過正常人的生活。”

  晏三合:“你連娶他女兒都不願意,又為何要做那暖牀的人?”

  董承風看著晏三合半晌,忽然問道:“那你可知道,我為什麽不願意娶她女兒?”

  “野馬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。”

  晏三合:“只能說,她馴服不了你。”
    董承風:“因為她不是我一眼就喜歡的人。”

  晏三合在這話裡,聽出了另一層意思:“所以,你有一眼就喜歡的人?”

  “有!”

  “誰?”

  董承風似笑非笑:“先說我如何遇到他,再說我喜歡的人,故事很長,總要有個先來後到,我們慢慢往下說。”

  晏三合心說還好李不言不在,否則還不得被他活活急死。

  “好,你慢慢說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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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沒錯,我選擇了斷三指。”

  師父給他起了這個名,讓他要迎合貴人,可他從來不知道什麽是迎合。

  讓他娶一個根本沒感情的千金小姐,哪怕有金山銀山堆在面前,他都不願意。

  譚知府冷笑著誇了句“有志氣”,給他一個時辰的時間,最後考慮一下。

  他考慮個屁!

  先吃飽,再喝足,然後把琴拿出來,認認真真的彈起曲來。

  三根手指斷了,這輩子也別想再彈琴。

  他想著師父辛辛苦苦教他一場不容易,這一個時辰,就得讓天上的師父聽聽,自己的琴技有沒有長進。

  “晏三合。”

  董承風古怪的笑了一下。

  “這是我人生中最投入的一個時辰,腦子裡一絲雜念也沒有,沒有對斷指的害怕,沒有對未來的擔憂,只有當下。你猜,這時我的琴音裡多了些什麽?”

  晏三合想了想,“猜不出。”

  “多了一些貪念。”

  董承風:“其實我心裡還是留戀那些肆無忌憚、左擁右抱的日子的,何等的暢快和愜意。”

  晏三合:“說白了,就是怕死。”

  董承風的目光像是要穿過她的皮囊,看透她的整個靈魂。

  半晌。

  他收回目光,用力往後一靠,長長籲出一口氣。

  這丫頭,還是像她更多一點。

  簡單,直接。

  晏三合隻當他這一聲歎,是在歎他自己,於是又問道:“後來又發生了什麽?”

  “琴聲傳出去,遠遠地被另一個貴人聽見。那貴人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著覺了,他聽了我的琴後,昏昏欲睡。”

  “前太子趙容與?”

  “正是他。”

  即使過去了很多年,董承風回憶起這一段過往時,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
  一曲彈完,他就坐在院中,等著斷他手指的人來。

  一個時辰,不見人來;

  兩個時辰,還是不見人來;
  入夜時分,有人從外面走進來。

  是個中年人,穿一身書生的裝扮,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。

  “帶上琴,我家主子要見你。”

  這人一不佩劍,二不拿刀,長得更是平平無奇,但董承風卻下意識的在心裡打了個顫。

  草原上的野馬,天生對危險有一種直覺,直覺告訴他,這人不一般。

  “這人是誰?”

  晏三合:“在先太子身邊充當什麽角色?”

  董承風:“先太子最親近的侍衛,蕭澤。”

  蕭澤領著他七拐八拐後,走進了一座院門。

  院子的燈籠下,背手站著一人,那人聽到動靜後,緩緩轉過身。

  董承風一下子止住了呼吸。

  (本章完)

第712章 催促

董承風在秦淮河兩年多的時間,見過的人不計其數,卻沒有一個人,有眼前這人的氣度。

這是一個蓄着胡子的中年人,身形修長,穿一件天青色的長衫,頗有幾分青衫落拓的書生氣。

長相更是出衆。

修眉朗目,眉宇之間自帶着貴氣,給人一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。

最吸引人的是他的一雙眸子,明明無波無瀾,沉穩大氣,但就是不敢讓人直視。

“你叫什麽?”他問。

聲音低沉柔和,聽不出任何喜怒。

“晏三合,我知道眼前的人很不一般,但你想啊,我連彈琴的手指都保不住了,還怕他個鳥啊!”

董承風頗有幾分自豪道:“我就頭一昂,大大方方回答道:姓董,名承風,你叫什麽,報上名來?”

晏三合撲哧笑了,“換個人問這一句,下場就是亂棍打死。”

“還有更狂的呢。”

問完這一句,他察覺到蕭澤的臉微微一變,索xin又不知死活地添了一句:

“你找我來,所謂何事?”

“找你來,想聽你彈一曲。”

中年人上前半步,“彈得好,才配知道我的名字。”

董承風心裏“哎喲”一聲,心說這人竟然比他還狂,少見!

“無名無姓之輩,不配聽我談琴。”

他初生牛犢不怕虎,只當又是一個尋音而來的人,鐵了心的想壓一壓這人的氣勢。

“先說姓名,再聽琴。還有,我彈琴,一曲收費一百兩。”

話落,蕭澤的臉色又變了。

中年人目光向蕭澤淡淡一掃,蕭澤立刻往後退一半步。

“姓趙,字容與,放心,銀子不會少你的。”

董承風見他乖乖說了,心裏得到極大的滿足,“想在哪裏聽?院子,還是屋裏。”

“屋裏。”

“那就進屋。”

董承風反客為主,擡腿就往屋裏走。

進屋,他一看這屋子和他呆的那間也沒什麽差別,不過就是屋裏的擺設多一點,越發的随意起來。

他彈琴,喜歡席地而坐。

用腳勾過一個蒲團,他撩起衣裳,大大咧咧坐下去,撥動了幾下琴弦。

中年人看他一眼後,在貴妃榻上歪了下來,半眯起眼睛,道:“你彈吧。”

董承風一看這架勢,心道這人是個聽曲的行家啊。

真正會聽曲兒的人,都不會正襟危坐,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。

既然是行家,那就得拿出些看家的本事來。

董承風彈了一曲了他最拿手的《椿江花月夜》。

一曲彈完,料想中的掌聲沒聽見,耳邊只聽見輕微的鼾聲,擡頭一看……

“好家夥,竟然給聽睡着了。”

董承風說到這裏,就不再往下說,看着晏三合,露出“你也是這副德xin”的表情。

晏三合臉上沒有半點羞愧:“不好意思,我對琴音一竅不通,就感覺挺催眠的。”

“是啊,挺催眠的。”

董承風此刻的表情,和多年前聽到鼾聲的表情一模一樣——都是說不出的一言難盡。

他心裏罵道:操啊,這孫子到底是會聽曲呢,還是不會聽?

在他的琴音裏睡着了,這是打算埋汰誰?

正要開口問,蕭澤伸手沖他做了個噤聲手勢,然後悄無聲息的走上前,替那人輕輕蓋了一牀薄毯。

然後,蕭澤拿過一個蒲團,在他面前坐下來,眼對眼,鼻對鼻。

董承風徹底懵了。

啥情況啊?

他剛要動一動,蕭澤的眼神淡淡地掃過來,眼裏的警告意味十分的明顯。

董承風一點都不懼怕那睡着的人,卻不知為何,卻有些忌憚眼前這一位。

師父曾和他說過一句話,高僧沒有香火氣,将軍沒有殺氣才是最厲害的,因為你永遠看不出他厲害在什麽地方。

事後證明,他的直覺是對的。

這位仁兄殺人根本不用刀,一片樹葉,一根樹枝,就能輕輕松松取人xin命,下手賊狠。

就這樣,他一動不動的坐了整整三個時辰。

就在他快被一泡尿憋得差點死過去的時候,榻上的人醒了。

那人伸了個懶腰,臉上露出餍足的表情,然後沖蕭澤輕輕一點頭。

蕭澤開口道:“上個茅廁後,過來拿銀子。”

他媽的!

他媽的!

他媽的!

董承風在心裏破口大罵,有錢了不起啊,憋壞了老子的命根子,老子跟你們沒完。

一泡尿撒完,他如約回來要銀子,結果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文錢,放在桌上:

“一文錢,買你三年時間,專門為我一個人彈琴。”

不僅埋汰人,還侮辱人。

董承風長這麽大,沒受過這樣的羞辱,正要發作時,忽然察覺到不對。

彈琴,就意味着他的三根手指還在。

那麽也就是說,他要用自己的三根手指,外加一文錢,換這三年。

“三年後呢?”

“天下這麽大,你想去哪裏,就去哪裏,我不攔你,沒有任何人敢攔你。”

“如果我說不呢?”

蕭澤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小的刀,遞到他面前,面無表情道:“三指留下,你可以走了。”

留就留。

他接過刀,二話不說就朝自己的手指切下去。

這時,那人忽然開口:

“王洱聰明忍耐了一輩子,竟然教出這麽一個魯莽的徒弟,不知道他地下有靈,棺材板壓不壓得住。”

“王洱是你師父的名字?”晏三合插話。

董承風沒有回答,自顧自道:“你不知道,當我聽到這兩個字時,心頭是何等的震撼?”

他師父是在離開金陵城的幾年後,才買下的他;

他是在師父去世後,才回到的秦淮河;

這些年他和師父除了在草原上生活過幾年,別的時間都在深山裏。

沒有人知道他是誰,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師父是王洱。

他不過是為這人彈了一曲,然後又枯坐了三個時辰。

然而,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,這人把他的底牌摸得清清楚楚。

“你是誰?”董承風問。

蕭澤淡淡地望他一眼,“你面前的人,是當今太子。”

太子?

竟然是太子!

董承風強壓住砰砰直跳的心,故作淡定的問道:“天下彈琴的人多了去,你為什麽找我?”

“你同意了,我自然會告訴你理由;你若拒絕,也沒有知道的必要。”

他胡須下的唇角,揚起一點弧度。

“董承風,痛快一點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