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母親（一）
被臻璿一言點穿，季氏有些尷尬，她沒有回答，只是又讓臻璿把頭靠在她的肩上，一下一下撫著臻璿的脊骨。
從那年椿天醒來之後，她的長女一下子長大了許多，從前那個膽怯害羞的孩子慢慢變成了今日這幅模樣，知進退，明事理，謹慎卻不弱懦，也不怕事，季氏說不出的欣慰。
季氏一直覺得她從沒有將關注的目光從一雙兒女身上移開，卻是在驚訝之中，看著他們長大了。臻衡到底年歲還小，除了念書有天分之外，做事上也隻一個知禮規矩。而女兒一晃眼十一歲了，也能拿一些主意了。
思及此處，季氏便想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地告訴臻璿，而不是像一開始計劃的迂回詢問。她的手沒有停，繼續撫著，慢慢開口道：“璿兒，娘和你說幾句貼心的話。大伯母那邊想要同永涼王府結親，不是現在這樣的靠著季家和穆家的聯系，而是讓你們姐妹其中一人入王府。你出入王府最多，和顏家姐妹處得也好，所以你祖母讓我來問問你，你心裡怎麽一個想法，就與娘說一說？”
臻璿沒想到季氏會問得這麽直接，這些事她已經聽臻琳提過了，這會兒聽來也不覺得意外，只是一時不知道怎麽和季氏說，悶著聲道：“母親怎麽看？”
“娘啊……”季氏不知不覺揚起了唇角，眉目之間多了幾分關懷和慈愛，輕聲道，“娘自然是要為你想的。裴家是想高攀，但若不是嫡妻，而是世子側妃，先不說娘和你祖母不會答應，長房那裡也是不肯的。璿兒，裴家幾百年基業，高官不少，宗親卻從沒有過一位，能出一個世子妃是裴家的榮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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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氏說到這裡頓了一頓，聲音裡也帶了一份歎息：“只是，再大的榮耀，娘也不舍得拿我閨女的一輩子去換。如果你和世子看不對眼，那日子太難熬了。就是看對了眼，王府規矩多，不比一般人家，娘也怕你不習慣。”
如果不是這麽一番話，臻璿大約會以“八字都沒有一撇”來搪塞，只是季氏這番言語之中帶著太多的疼惜和憐愛讓臻璿紅了眼，她伸手抱住季氏，道：“娘，我沒有不願意。只是世子畢竟是宗親，我們如何想是一回事，還要看他們怎麽想。”
聽得臻璿願意，季氏曉得她定然是不討厭顏慕安的，可若說有多少真情，只怕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能懂得的。
季氏想了想，又問：“你這幾次去王府，可有察覺出什麽？”
臻璿張了張嘴，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，季氏沒有催，等著她慢慢想。
“娘，世子與我提過一回。”臻璿說得很輕，帶著嬌澀和不安，只是這些事若和母親都不能說，那又有誰能讓她毫不保留、不設心防呢，“上一回和琮妹妹一起去的時候，世子那意思好像是他會和王爺王妃去提一提。迎椿宴上是穆夫人讓人弄濕了我的衣服，又拉著我說了會兒話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世子說了什麽。”
季氏有些驚訝之余，不由輕笑了起來：“這些事怎麽之前沒聽你說過？”
“不知道怎麽說。”臻璿嘟了嘟嘴，靠得季氏更緊了。
這是害羞呢，季氏不禁笑意更深：“既然世子與你提過，娘心裡也有底了。只是璿兒啊，咱們要站得正立得直，一來不能讓王府看輕了你，二來也不能讓其他人傳些風言風語的，壞了你的聲名。以後就是入王府，也要抬頭挺胸的八抬大轎進門。”
季氏這些都是肺腑之言，臻璿心裡一暖，嗓子就有些發澀了。她重重點了點頭，喑啞著聲音，道：“娘，我記住了。”
季氏面帶笑容，柔聲道：“還有一樣，璿兒，要是覺得世子不好，不願意去王府了，就直接跟娘說，娘和祖母替你做主。”
臻璿聽了這話，那點兒感懷情緒都散了，撲哧笑了出來：“娘，哪就那麽快就會定下的。”
“怎麽不快？一轉眼我的璿兒都那麽大了，在娘身邊也沒幾年好留了。”季氏說著說著聲音就喑啞了，“不過沒事，還有衡兒在，娘等著他長大了娶個媳婦來孝敬娘。”
臻璿靠著季氏，撒嬌道：“娘，我和弟弟肯定孝敬您，您放心。”
母女兩人又說了些貼己話，等李老太太歇午覺起來，季氏才牽著臻璿的手過去老太太屋裡。
挽琴正在替李老太太揉額頭，季氏擺擺手，讓她不用起來請安。
李老太太歎了口氣，道：“老嘍，歇午覺都覺得越歇越累。”
臻璿說了幾句俏皮話逗李老太太開心，挽墨打了簾子進來，說臻琳打發了人來請臻璿過去。
季氏正想和李老太太單獨說會話，便讓臻璿去了。
挽琴是個會看眼色的，等臻璿一走，她給李老太太和季氏添了茶水之後，也出去了。
季氏把和臻璿的對話與李老太太說了一說，道：“世子應當是中意璿兒的，璿兒也不反對。”
李老太太頷首，歎了口氣，道：“這樣倒也不意外，說起來世子也就比璿兒大幾年，這個年紀的孩子哪懂那麽多，那麽一點點朦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，再過了反倒讓人說閑話。”
“媳婦也是這個意思。”季氏看著李老太太，恭敬答道，“媳婦也同璿兒說了，要站得正立得直，不能讓人看低了。”
“你是璿兒的母親，這些話你說妥當。”李老太太讚許地看了季氏一眼，這些年看這個兒媳婦是越發滿意了，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，心態平和了的緣故吧。
臻璿到了慶榮堂，想著先給馬老太太請了安之後再去尋臻琳，卻不料在馬老太太的院子外頭和臻琳不期而遇。
臻琳抿著唇，眉頭微蹙，見了臻璿來，她低聲道：“原本是叫你過來陪我下棋的，這會兒下不成了。”
臻璿不解，亦不敢大聲說話，壓著聲道：“怎麽了？出了什麽事？”
臻琳湊過去附耳與臻璿道：“簡直聞所未聞，李姨娘說八弟調系她屋裡的丫鬟。”
臻璿聞言也驚訝不已，這算什麽事情？臻徽比臻璿還小幾個月，也就是十一歲的年紀，而臻璿雖然是和臻徽來往得不多，卻也不相信臻徽會做這種事情。
“那個丫鬟呢？”臻璿問道。
“撞了柱子，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。”
原來，就在剛才，李姨娘尋身邊的丫鬟，尋了許久才見她躲在屋裡哭，細細一問才知道是臻徽調系她。
李姨娘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，一狀告到了段氏跟前。段氏聽了亦是目瞪口呆，叫了臻徽來，臻徽根本不認，那丫鬟羞愧難當撞了柱子。李姨娘哭著喊著鬧到了馬老太太跟前。
臻琳剛說完，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，轉身一看是久不露面的陳姨娘。
陳姨娘紅著眼眶，疾步趕來，見臻琳和臻璿站在院子外頭，趕忙上來拉住，道：“四小姐、七小姐，她們那麽說八爺，奴是絕對不相信的。小姐們陪奴進去在老太太跟前說一說好話，千萬要問清楚一些。四小姐，您平日裡照顧八爺和十小姐，您也不相信會出這種事情吧？”
陳姨娘是急壞了，說著說著聲音就啞了。
臻琳並不喜歡陳姨娘，可陳姨娘說得對，她也不相信，歎了一口氣，道：“先進去吧。”
陳姨娘忙不迭點頭，臻璿本來想走，只是對著陳姨娘期盼的目光，她到底有些猶豫。
段氏和陳姨娘的妻妾爭鬥不是她一個做侄女的可以評說的，只是陳姨娘這份做母親的心讓她想起了季氏，之前季氏亦是如此想要確定她的心意，就怕她會受一丁點委屈。而現在的陳姨娘不過是在尋救命稻香，能抓著一根是一根，只要那一根是不相信臻徽會做糊塗事的。
見臻璿也往院子裡走，陳姨娘感激地衝她點了點頭。
守在屋外的不是采梅而是錦虹，顯然這件事馬老太太相當重視。
錦虹見臻琳、臻璿與陳姨娘一道來了，面上有些為難：“老太太在氣頭上呢。”
陳姨娘聽了這話更是著急了，只是再著急也不能越過臻琳和臻璿，只能含淚看著她們。
臻琳微微點頭示意她明白，低聲道：“我進去勸勸，姐姐放心吧。”
馬老太太並沒有吩咐過不許人進去打攪，錦虹不敢攔她們，打了簾子讓她們進去。
屋裡頭人不少，馬老太太滿臉怒容坐著，段氏坐在下手，李姨娘站在後頭，中間臻徽、臻環跪著，還有兩個臻璿不認得的丫鬟。
等上前請了安，馬老太太掃了她們一眼，冷聲道：“怎麽來了？”
臻琳還未開口，陳姨娘看著一雙兒女已經泣不成聲，撲通跪了下來：“老太太要罰就罰奴吧，是奴見兩位小姐在外頭就硬請進來了。奴得了上回的教訓，一直閉門思過，若不是聽了這些話，奴也不會出來礙老太太的眼。老太太，奴懇請老太太給了公道，八爺不會做那樣的事情的！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