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-20章

發佈時間: 2024-02-20 13:58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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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成陽回國的這天,是星期四。

紀憶坐在教室裡,座位就挨著窗口。她把腿靠近暖氣,暗暗慶幸,幸好今年7號就提前供暖了,否則趕上每年供暖前的十幾天,真冷得難捱。她怕他被凍到。

她心猿意馬,整整一天都在翻著自己的數學卷子。

把最近的幾份都反覆看過,甚至還反覆確認真的分數都達到了約定。

下課鈴聲響起,她第一個拎著書包就衝出了教室。

一路上樂團的人看到她,都格外驚訝,還以為她是去排練廳,沒想到她根本腳步未停,直接衝到了校門口。不是週末,校門外的轎車並不多,她很快就看到馬路對面的車旁,站著的季成陽。

跑過去,她沒站穩,就看著他笑了。

止不住地心跳和臉紅,完了,根本控制不住。

季成陽拉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,送她上車,然後自己從車前繞過去上了車,關上車門,“頭髮長了?”他忽然問。

“就長了一點兒,懶得去剪了。”這次見面,她都不敢直視他了。

其實她頭髮一直都在耳朵下邊的長度,努力一把,還是能把髮梢繫起來的,但是不繫的話,更方便……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努力地綁一個小尾巴,主要還是因為聽到同學經常說:男生喜歡長頭髮的女生。

而趙小穎又說過,只有經常綁頭髮,頭髮才能長得快。

所以她就天天習慣把頭髮繫起來,期盼著上了大學能長發飄飄。

她以為還要等暖暖,沒想到季成陽直接將車開走了。

這就是……特別的禮物嗎?

他單獨獎勵她一個夜晚。

季成陽帶她吃了飯,車開向北展,他才告訴她,今晚要看一場芭蕾舞。

半路上,季成陽忽然看到路邊有家小店,店門口的玻璃櫃裡是剛才做好的糖葫蘆。他笑:“還記得你小時候,我送你的豆沙餡糖葫蘆嗎?”紀憶點頭:“記得啊,我還把好多豆沙都給你吃了呢。”而且是我自己咬過的半個……她默默補充。

“去幫我買一串。”他停車,把自己錢包拿出來,直接遞給她。

“你不去嗎?”她算著,自己要走

“我在車上等你,”他笑,“多大了,買糖葫蘆還要人陪。”

紀憶只是隨口問,被他這麼一回就不好意思了,立刻開門下車。可真買回來了,他又不吃了,全讓她一個人吃了個乾淨。雖然吃到最後兩個,她略微想過要不要給他剩下一個半個的……可再沒有小時候那麼坦然,臉一熱,自己索性都吃完了。

今天的北展劇院很不同,但又說不清是哪裡不同。她不太經常來這裡,只有兩次交響樂團的人拿了贈票,她跟來看了兩場。她學得一直是民樂,連國畫書法和舞蹈也都是偏民族的,對這些不是太熟悉。

她坐在金碧輝煌的大廳,坐在今晚屬於她的大紅座位上,聽到身後人說著並不熟悉的名字,費林、戈拉喬娃,說著莫斯科大劇院芭蕾團,說著今晚的《天鵝湖》。

“這部劇在三十多年前開始排練,去年才在俄羅斯首演,”季成陽示意她脫下外衣,免得一會兒會覺得太熱。

“為什麼?”

“因為那個年代,社會主義蘇聯不允許有悲劇,”季成陽笑,“懂了嗎?”

“蘇聯解體就可以演了嗎?”紀憶反射性想蘇聯解體的時間,“不是91年就解體了嗎?為什麼不是91年演出?”

“這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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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嗯了聲,回憶:“天鵝湖的結尾是悲劇嗎?我記得是大團圓結局啊。”

他瞭然:“你是說童話?”

“……我只看過童話。”而且還看過動畫片。

當時覺得特別感人,歷經誤會磨難,最後終於王子和白天鵝走到一起。

“天鵝湖有很多版本,喜劇、悲劇都有,”季成陽笑,“今晚演出的版本是悲劇。”

季成陽身後坐著的兩個男人,顯然也是芭蕾的真正愛好者,聽季成陽如此說,就趁著還在入場的時候,低聲聊起來。那兩個人細數著各個版本天鵝湖的優略勢,也對今晚的悲劇結尾很期待,期待這這個號稱來自莫斯科舞團的最正宗的全新版本。

討論的熱情,感染了紀憶身邊的一位老人家,甚至開始回憶起,1959年的時候這個芭蕾團來華的情景,當時聞名於世的全明星陣容,是如何讓人難忘。季成陽微笑聽著,時不時回應老人兩句,像是在和熟悉已久的長輩閒聊。

他在自己身邊,自然就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,一起說著感興趣的話題。

這就是靈魂的吸引力。

而她就這樣陪著他,看這個……

為什麼會是悲劇呢?算了,悲劇就悲劇,反正只是一場芭蕾舞。

今晚是首演,演出開始前自然有大人物接見了藝術家,同時也留下,一同觀看今晚的演出。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,季成陽在今天回國,是不是就是為了看這場來自俄羅斯的新版天鵝湖?為了……帶自己來看?

她這麼想著,就看到舞台中央緩慢地垂下了巨幅黑白天鵝的繪畫。

她側頭,去看他。

舞檯燈光變幻著,在他的臉上蒙了一層光,忽明忽滅。

這次你回來,會在北京呆多久呢?

希望可以超過兩個月,或者,一個月也好。

演出結束,季成陽去洗手間,她背著書包在一個不會妨礙人的角落裡等著,沒想到先出現的是王浩然。他和往外走出的行人逆行著走進來,看到紀憶就趕緊過來,拍拍她的肩:“季成陽呢?”她看著王浩然,不明白為什麼他會來:“他在洗手間。”

正說著,季成陽已經走過來。

他一邊走著,一邊戴上自己的眼鏡,然後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王浩然:“麻煩你了。”

“還說這個幹什麼啊,”王浩然樂了,“不過你這眼睛真要去看看了,怎麼總出問題。”

“看過,沒查出什麼問題。”

季成陽習慣性摸摸紀憶的腦後,示意她一起離開。

紀憶卻聽得憂心,剛才看交響芭蕾的心情都沒了。

王浩然笑:“那也不能拖著,去做個徹底檢查吧,最近也別開車了,”他說著,又忍不住嘲了句,“你也夠逗的,剛才回國就來看天鵝湖,你侄女呢?怎麼就小西西一個人?”

“她說今天補課。”季成陽說得這句,紀憶都不知道是真是假。

“她們兩個不是一個學校,一屆的嗎?”

“她學理,我學文,”紀憶忙補了句,“平時比我忙多了。”

王浩然沒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,一句又一句問著季成陽回國之後的安排,當然也很關心他忽然眼睛出現的問題。紀憶在他們的對話中才知道,原來這場表演剛開始,季成陽就覺得開始看不太清楚,這種情況在美國時也出現過,檢查也沒發現什麼問題。

所以他認為是自己累了,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通知王浩然來幫忙開車,送紀憶回去。

紀憶坐在副駕駛位上,從窗口往外看季成陽,她特別不想先走,可是宿舍樓馬上就要鎖門了,她不得不接受季成陽的安排,先回去。

路上她就惦記著季成陽,王浩然頻頻和她找話說,她都沒仔細聽。

“西西?”王浩然真是無奈了,“你就這麼不想和我說話?”

“沒有……”紀憶覺得他是季成陽的好朋友,當然也愛屋及烏很喜歡他這個人,“我在想明天早自習的考試。”一個晚上,已經說了第二次謊話了。

王浩然笑了聲。

他打開車窗:“季成陽也真是的,你一個小姑娘坐在車上,怎麼還抽這麼多煙,真夠沒轍的。我開車窗散散味兒,你把衣服穿好,”他說著,看紀憶,“對,把小棉服的拉鏈也拉上。”

其實她挺習慣這味道的。

紀憶把衣服拉好,思緒又溜到了季成陽那裡去。

他是不是已經打到車了?今晚睡得著嗎?是不是要倒好幾天的時差呢?

結果到了學校,宿舍樓還是關門了。

紀憶厚著臉皮敲開宿舍樓老師的窗,幸好老師習慣了她經常出去演出,以為又是一次學校活動,邊給她開門,還邊說:“你還有半年就高考了吧?怎麼樂團還不放你呢?”紀憶心虛地嗯了兩聲,三步並做兩步跑上樓。到高二和高三樓層的拐角處,拿了手機,去撥季成陽的電話。

想了沒幾聲,他接起來。

“我到學校了,”紀憶小聲告訴他,“你現在還難受嗎?眼睛還看得清楚嗎?”

“沒什麼事了,”季成陽笑,“快去睡吧,有早自習的孩子都需要早睡。”

她放了些心,忽然想起來一件大事:“壞了,我忘了給你看我數學卷子了……”

他笑:“我看到了,也給了你獎勵,在你書包裡。快回去睡吧,晚安。”

獎勵?

難道不是那場悲劇結尾的天鵝湖?

紀憶聽到查宿的老師走上樓梯,忙說了晚安,就掛斷電話。她跑回進宿舍,把書包放到床上,很急切地翻著,果然裡邊多了一樣東西。是什麼時候放進來的?好神奇。

她仔細回憶,好像今晚唯一離開自己書包的時候,就是他讓自己去買糖葫蘆的時候……難怪……難怪他不肯陪自己下車去買。

她低頭看。

這是一本裝訂非常精緻的書,可又不像是真的書。

紀憶藉著手機小小屏幕的光,翻著,發現每一頁都是空白的,唯獨扉頁有他手簽了“季成陽”三個字,後綴“2001.11.15”。每一頁右下角,有他手寫標註的頁碼。

餘下都是空白,這是他親手裝訂的空白的筆記本?

紀憶抱著筆記本,猛地躺到床上,忍不住抱著本子滾了兩下。上鋪的殷晴晴終於忍不住了,探頭下來,悄聲埋怨:“祖宗,您睡不睡了啊?您是去文科班做領袖了,我可還在實驗班火坑裡呢啊,明兒還要早起,早起!”

“我錯了我錯了。”紀憶在月色裡,作揖。

等到上鋪終於安靜了,她才摟著自己的筆記本,躺在床上,繼續無聲傻笑……

不知道為什麼,季成陽這次回來特別忙。

忙到從那次看過天鵝湖,已經十幾天沒有和她聯繫了。她甚至開始有些心慌,是不是自己表現的太黏著他了,讓他察覺了,就想要疏遠自己?

眼前,是紙醉金迷,窮奢極欲。

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可樂杯,如此坐在紛亂複雜的迪廳裡已經有四個多小時了。如果不是暖暖藉著生日的藉口,把她騙到這裡,她怎麼可能在此時此地坐在這個地方?

面前一只有凌亂的酒杯和酒瓶,各種酒。

身邊沒人,全去了舞池。

這是她第一次走進這種地方,暖暖的交友圈實在太複雜,自從上了高中,離開了那個大院,她像是突然從玻璃房進入真實的世界。眼花繚亂,只想要嘗試任何沒經歷過的東西,尤其像肖俊如此揮手就是兄弟,動不動就在海淀幾個附中或者重點中學前,將某個學生打到半死的人,簡直被她當做了古惑仔裡陳浩南一樣的存在……

紀憶覺得嘴唇很難過,不像是在台上表演,專注的是演出,就自然會忘了這種東西帶來的不適。她越坐越難過,從書包裡拿出餐巾紙,擦著自己的嘴巴。

凌晨五點了。

她覺得自己已經困得有些暈了。

她起身,想去舞池找到暖暖,和她說還是走吧,大不了回宿捨去兩個人擠在一張牀上睡,也好過在這裡。這才剛起身,就被拉著坐下來。

付小寧偏了偏頭,笑著在桌上放了幾粒藥片一樣的東西:“看看這是什麼?只能看,不能吃哦,我的乖西西。”紀憶一點兒興趣都沒有,也不可吭聲,就拿了自己的可樂喝。

付小寧兩指捏著,放在她眼前。

她想不看都不行了,綠色的小藥粒,上邊還粗糙地刻了一只動物。

她透過藥片,看到付小寧的眼睛。後者用下巴指了指遠處幾個抓著欄杆不停瘋狂搖頭跳舞的人:“這叫□□,吃了就和他們一樣。記住,以後出去玩,不要喝任何人給的東西。”

他忽然就把那東西扔了進她的杯子。

溶解的泡沫忽然噴湧上來。紀憶嚇得把杯子放到桌上。

她第一次對毒品這種東西有認識,是在97年看了周迅演的《紅處方》。那時候周迅還是演電視劇的演員,少女最美的年華敗在了毒品之下。她記憶猶新,也銘記於心,對這種東西形成了生理上的恐懼。

而今天,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它。

在激烈頹廢的節奏中,有女人緊抓著欄杆,形象地表演著吃下這種東西的後果。這比見到報導還要讓人心底發冷。“我去年工讀退學,去了一個小地方,想從做警察開始,可不是警校畢業,只能先跟著那些人混,”付小寧看她,“後來天天陪著他們喝白酒,喝到吐血,我媽才終於心軟,讓我回來了。”

紀憶不知道說什麼。

她覺得真得呆不下去了,拿出手機要給暖暖電話,把她從舞池裡叫出來回學校。

付小寧按住她的手:“我就想和你說說話。”

暖暖的電話忽然就打進來了。

付小寧放開手。

她拿起電話,覺得他的一雙眼睛就盯著自己,盯得她想立刻離開,多一秒都不想留。

“壞了,西西,快拿上我的包,我在大門口等你。”

“我馬上來。”她如被大赦,拎起兩個人的書包就往出走,付小寧忽然想伸手去握她的手腕,她跟見到毒蛇一樣退後了兩步,險些坐在桌子上。付小寧忽然看著她的樣子,有些無奈笑了:“去吧,下次別來這種地方了。”

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,外邊特別黑,黑得都沒有星星。

她拿著書包跑出來,暖暖就在大門外,在五六級大風裡哆嗦的臉都白了。她看到紀憶就抱住她的胳膊,用一種求饒的語氣說:“我和你說,這次出大事了,一直追我小叔的那個女的看到我了,我小叔馬上就過來,讓我就在大門口等著他,哪裡都不許去。我告訴你紀憶,你可要給我說情啊,要不這次我一定被我媽揍死。”

季成陽?

紀憶也慌了,拚命去抹嘴唇上的口紅。

十二月的北京,凌晨五點,Banana門外,她們兩個就如此站著,真是不敢再進去,也不敢離開,哪兒也不敢去,就這麼僵立著。到最後王浩然和季成陽開車過來,兩人凍得都已經有些沒知覺了。

兩個人上了車,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季成陽也不敢說話。

“我說,你們才多大就泡這種地方,不安全,”王浩然從後視鏡裡看紀憶,替她們打著圓場,“下次我帶你們去三里屯,全程陪同,絕對安全。”

暖暖不敢搭腔,也不敢和季成陽說話。

季成陽就真的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,後來車開到他家樓下,王浩然停了車。主動下車去“看日出”,給他留下空間教訓自家孩子。王浩然本來想讓紀憶也下車,可紀憶也怕他生氣怕到要哭了,就這麼杵在車裡,不敢動。

車裡只有安靜。

季成陽坐在車前座,一句話也不說,開始翻找CD,音響開始慢慢放出來很行雲流水的鋼琴伴奏。他的手指停下來,不再翻找,然後把前座的靠背往後仰了一些,閉上眼睛開始聽歌。很快,車廂的每個角落都被這首歌佔滿了。

不太熟悉的旋律,又感覺是聽過的。

歌者平緩沙啞的嗓音,慢慢綻放出的傷感旋律……

車內的氣壓直線下降。

季成陽的冷暴力,最讓人忐忑。

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。

暖暖覺得怕,用口型對紀憶求饒:我肚子疼,我要上樓去上廁所。紀憶快哭了,顯然她就是要把爛攤子丟給自己,握住她的手腕:不行啊,不能留我一個人。

暖暖作揖,連連作揖:今天我生日,你就救我一回。

紀憶第一次堅持:求你了,別留我一個人。

她怕極了季成陽會失望,真的怕極了。她一直想要特別完美,特別好地出現在他面前,可是現在簡直是最糟糕的。暖暖看她真的怕,索xin一橫心,一副要死就一起死的模樣。

“覺得餓了嗎?”忽然,季成陽閉著眼睛問她們。

“餓,餓死了,”暖暖立刻軟的像是綿羊,“小叔你想怎麼罵都可以,先讓我吃點兒東西吧?要不我們先上樓?”她完全是緩兵之計。

季成陽淡淡地回應:“那就先餓著吧。”

……

他不再說話。

一會兒,外邊的王浩然都繃不住了,打開車門:“我說,這都六點了,我開車去新街口那個永和買早點,你帶著她們先上去,多大的事啊,別欺負小姑娘了。”

幸好有這個打圓場的,還有暖暖一個勁兒地撒嬌,季成陽終於把她們帶回家。

暖暖特聰明,進了房間就說自己困了,鑽進季成陽的臥室往牀上一躺:“我不行了,一會兒早飯來了別叫我啊,我困死了,要睡下午。”

紀憶知道她完全是用睡覺來逃避。

季成陽也沒和她說話,走進廚房倒了兩杯熱水,她跟著走進去,他就把水遞給她。他捏著玻璃杯,示意她握著杯口,免得被燙到。

紀憶明明看到他的示意了,可是腦子裡亂亂的,仍舊傻傻地去攥杯子。

立刻就被燙了,猛地收回了手。

“燙到了?”季成陽拉住她的手,打開水龍頭去沖,冬天的水格外冰,瞬間就鎮了痛。

可是她還是特別想哭。

等季成陽低頭去仔細看她的手,發現她眼眶紅得都不行了,可就是一副屏著眼淚,不讓自己哭的樣子,憋得耳邊的皮膚也都紅了。

顯得特別委屈。

紀憶生生把眼淚都逼退回去。

她不敢抬頭看他,就盯著他的襯衫扣子。

這麼冷的天,他穿著襯衫,套了件羽絨服就出去了,連羊絨衫都沒穿,一定是因為太生氣了……紀憶特別心疼,想到是自己沒有攔住暖暖,還被她威逼利佑去玩,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大錯特錯,從來沒有這麼罪大惡極過。

“還疼嗎?”他問。

“不疼了,”她低聲說,“一點兒都不疼了。”

“以後還去嗎?”

“不去了。”她鼻子瞬間又酸了。

其實她特別委屈,她真不是故意的。

季成陽也是有脾氣的,就在今天,在這一秒,在這個廚房間裡,她真正體會到了。

季成陽拿了另外一個杯子,把熱水倒掉一半,然後用兩個玻璃杯輪流倒著這半杯開水,他像是在用這種簡單動作讓自己淡化那些脾氣。

那些在接近凌晨五點被電話吵醒,被電話內容激起的怒氣都一點點平息下來。他也不過才二十六歲,如果按照正常的成長軌跡,應該剛才開始讀博,還沒有走出校園。即便他比普通人的人生進程快了太多,也才二十六歲,還不夠成熟穩重到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看護人……

他不停告訴自己:

季成陽,你見過很多不堪和絕望。見過那些北非女人拖著大牀墊,在馬路邊叢林裡賣銀,見過燒焦的屍體,爆炸後的恐慌和死亡,甚至見過最繁華的都市陷入末日恐慌。

今晚的她剛才看了一眼真實的世界,不用這麼緊張。

只是在中國,在北京,在這一個晚上,去了很正軌的舞廳……

“我知道你不會主動去,”他的聲音儘量溫柔下來,儘管還有些寒意,“這個社會太複雜,即使你不是主動去那裡,也已經去了,如果有什麼危險,受傷害的只是你自己。”

水不再燙手了,他放下空杯子,想把那半杯溫水遞給她。

卻發現她一直低頭站著。

紀憶察覺他轉身面向自己,低聲說:“我錯了……你別生氣了。”她覺得委屈極了,卻又不敢辯解。她想像以前一樣在最委屈無助,最害怕的時候抱住他,卻沒勇氣再近一步。

季成陽握著玻璃杯,停頓半秒,終於伸出另一只手,把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。